第二日天刚亮，碎玉轩就热闹起来。
宫人捧着温热的朝服、猎装以及各式点心礼盒鱼贯而入，春桃忙着替沈清辞整理行装，脸上满是喜色：“才人，陛下竟真的要带您去御猎场，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呢！”
沈清辞正对着铜镜打量那身量身定做的骑射装——银灰色劲装勾勒出她纤细却挺拔的身形，腰间系着杏色腰封，长发高束成马尾，褪去了平日的清雅，多了几分利落的英气。
她指尖摩挲着腰间悬挂的龙纹令牌，轻声道：“恩宠是柄双刃剑，越是惹眼，麻烦就越多。”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太监的通传：“陛下驾到——”夏侯菱燃今日身着玄色骑射装，外罩同色系披风，长发用玉冠束起，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威严暴戾，多了几分江湖侠客般的洒脱。
他目光落在沈清辞身上时，凤眸明显亮了亮：“倒是没想到，你穿骑射装竟这般好看。”
沈清辞躬身行礼，脸颊微微发烫：“陛下谬赞。”
夏侯菱燃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不经意触到她的手腕，只觉微凉纤细，心头微动：“走吧，御猎场的风正好。”
御猎场位于京城郊外的皇家围场，此刻早己布置妥当，侍卫们分列两侧，不少王公贵族带着家眷等候在此，见夏侯菱燃携沈清辞而来，皆是目光一凝，低声议论起来。
“那便是沈才人？
竟真能得陛下亲自带出来狩猎？”
“瞧着倒是和宫中那些娇柔女子不同，这身骑射装竟有些英气。”
“丽妃娘娘还在禁足，陛下这是明着捧沈才人啊……”议论声传入耳中，沈清辞却神色不变，只默默跟在夏侯菱燃身侧。
夏侯菱燃似是察觉到她的局促，伸手轻揽了下她的肩，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人听清：“别怕，有朕在。”
这一声安抚带着不容错辨的护持，周围的议论声顿时戛然而止。
不多时，狩猎开始。
王公贵族们纷纷策马扬鞭，冲入围场深处，箭矢破空的声响此起彼伏。
夏侯菱燃牵过两匹骏马，一匹是他的坐骑“踏雪”，另一匹则是通体雪白、性子温顺的“流云”，他将流云的缰绳递到沈清辞手中：“流云性子稳，你若怕，便慢些骑。”
沈清辞接过缰绳，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她幼时在沈家老宅，曾跟着父亲学过骑射，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便再没碰过马。
她翻身上马，动作娴熟利落，倒是让夏侯菱燃有些意外。
“没想到你还会骑马。”
夏侯菱燃挑眉，翻上踏雪，与她并驾齐驱。
“幼时跟着父亲学过一点。”
沈清辞轻夹马腹，流云缓步向前，“不过许久没练，技艺生疏了。”
两人沿着围场边缘缓缓前行，身边没有其他人打扰，只有马蹄踏过草地的声响。
夏侯菱燃目光扫过远处的林木，忽然开口：“你父亲沈毅的案子，朕己让人重新彻查。”
沈清辞的缰绳猛地一紧，流云停下脚步，她转头看向夏侯菱燃，眼底满是震惊：“陛下……您说的是真的？”
父亲的“通敌叛国”罪是板上钉钉的铁案，她从未奢望过能翻案，此刻夏侯菱燃的话，像一道光撞进她灰暗的心底。
“朕从不戏言。”
夏侯菱燃看着她眼中的光亮，心头软了几分，“沈毅是前朝老臣，忠心耿耿，当年的案子疑点太多，朕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沈清辞鼻尖一酸，眼眶瞬间红了。
这些年她忍辱负重，就是盼着有朝一日能为父亲洗清冤屈，如今终于有了希望。
她翻身下马，屈膝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哽咽：“臣女多谢陛下！
大恩大德，臣女没齿难忘！”
“起来。”
夏侯菱燃连忙翻身下马，伸手将她扶起，见她眼角挂着泪珠，像只受了委屈又终于得到慰藉的小兽，心头竟有些疼惜。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的泪水，动作温柔得不像他，“往后在朕面前，不必如此多礼。
你父亲的冤屈，朕会昭雪，你只需安心待在朕身边。”
温热的指尖触到脸颊，沈清辞的心跳骤然加速，脸颊瞬间爆红，连忙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夏侯菱燃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不好！
惊马了！”
只见一匹黑马发疯般朝着这边冲来，马背上的人早己被甩落，黑马双目赤红，首奔沈清辞而来。
周围的侍卫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救援，春桃吓得尖叫起来。
沈清辞吓得僵在原地，双腿发软，竟忘了躲闪。
就在黑马即将冲到面前的瞬间，夏侯菱燃猛地将她拉入怀中，转身用自己的后背挡住黑马的冲击，同时抬手抽出腰间的佩剑，精准地刺中黑马的脖颈。
黑马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轰然倒地，距离两人不过咫尺之遥。
沈清辞埋在夏侯菱燃的怀中，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和身上淡淡的龙涎香，还有他后背传来的轻微震动——想来是刚才挡冲击时受了力。
她连忙抬头，抓着他的手臂，声音带着颤抖：“陛下！
您怎么样？
有没有受伤？”
夏侯菱燃松开她，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后背，只是披风被马蹄划破，皮肉微微擦伤，并无大碍。
他见沈清辞脸色惨白，眼眶通红，显然是吓得不轻，心头的怜惜更甚，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朕没事，别担心。”
此时侍卫们才匆匆赶来，跪地请罪：“陛下恕罪！
属下护驾不力！”
“起来吧。”
夏侯菱燃语气恢复了几分威严，“查清楚这马为何会惊，是谁的坐骑。”
“是！”
周围的王公贵族也纷纷围过来，关切地询问情况，夏侯菱燃却毫不在意，只牢牢牵着沈清辞的手，生怕她再受惊吓：“这里太危险，朕带你先回去。”
两人翻身上马，夏侯菱燃刻意放慢速度，让流云跟在踏雪身侧，一只手始终护在沈清辞身侧，以防万一。
回去的路上，沈清辞靠在他的身侧，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气息，心头又暖又乱。
她曾以为夏侯菱燃是个暴戾冷血的君主，可这几日相处下来，他的护持、他的温柔、他承诺为父亲翻案的话语，都让她对他改观。
她知道自己不该对皇帝动心，可刚才他奋不顾身为她挡惊马的瞬间，她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沦陷了。
回到宫中，夏侯菱燃第一件事就是让太医给沈清辞把脉，确认她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才松了口气。
随后他又让人去彻查惊马一事，不多时，秦风便前来回禀：“陛下，查清楚了，那匹黑马是礼部尚书家的公子的坐骑，马厩里的草料被人掺了致幻的草药，才导致马匹受惊。”
“礼部尚书？”
夏侯菱燃凤眸一沉，“他倒是有胆子。
看来，有些人是忘了朕的规矩。”
他顿了顿，语气冷冽，“将礼部尚书拿下，打入天牢，彻查他的罪证。
另外，查一下是谁在草料里动手脚，背后是不是还有人指使。”
“是！”
秦风退下后，夏侯菱燃转身走进沈清辞的寝殿，见她正坐在窗边发呆，便轻步走过去：“还在想刚才的事？”
沈清辞回过神，抬头看向他：“陛下，那惊马之事，会不会和丽妃娘娘有关？”
她虽单纯，却也明白，在宫中，除了丽妃，没人会这么快就对她下杀手。
夏侯菱燃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不管是谁，朕都会查清楚，绝不会让你再受半点伤害。”
他看着她眼底的担忧，补充道，“今晚朕陪你在这里歇着。”
沈清辞的脸瞬间红透，连忙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心头一软，终究没有再挣扎。
夜色渐深，碎玉轩的寝殿里灯火柔和。
夏侯菱燃靠在床头，看着身侧熟睡的沈清辞，她的眉头微微蹙着，似乎还在做噩梦。
他伸手，轻轻抚平她的眉头，指尖拂过她的脸颊，眼底满是化不开的温柔。
“沈清辞，”他低声呢喃，“有朕在，往后没人能再伤害你。
你父亲的冤屈，朕会洗清，这后宫的风雨，朕替你挡着。”
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心的，或许是宫宴上她抬头时那双倔强的眼睛，或许是储秀宫她从容应对刁难的模样，又或许是刚才她担忧地抓着他手臂时的颤抖。
但他清楚，从现在起，这个叫沈清辞的小狐狸，是他必须护到底的人。
而沈清辞在睡梦中似乎感受到了温暖，眉头渐渐舒展，甚至下意识地往他身边靠了靠。
寝殿内静谧温馨，与这深宫中的尔虞我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是两人都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礼部尚书的背后，或许还藏着更大的阴谋，而这阴谋，很可能与沈毅当年的案子息息相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