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根区的黑市没有招牌，只有口耳相传的规矩。
柳栩走进一间弥漫着刺鼻草药味的铺子，将那叠皱钱拍在柜台上。
柜台后，一个瘦得像骷髅的男人抬起眼皮，他就是这片区域唯一的非法抑制剂供应商。
“老规矩。”
柳栩声音沙哑。
药剂师慢悠悠地擦拭着一个玻璃瓶，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小柳，规矩变了。
最近风声紧，监察部查得严，这玩意儿的价，得翻一倍。”
柳栩的目光骤然变冷。
她盯着药剂师那张贪婪而戏谑的脸，知道任何争辩都是徒劳。
这点钱，现在连半支抑制剂都买不到了。
沉默了几秒钟，柳栩收回柜台上的钱，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她连将这点钱的最后价值都否定了。
药剂师看着她的背影，撇了撇嘴，继续擦拭他的瓶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柳栩走在混乱但充满生机的“遗忘者”街区。
蒸汽管道在头顶纵横交错，不时滴下温热的冷凝水。
两旁的店铺用全息投影打出斑驳陆离的广告，贩卖着各种二手义体零件和合成食物。
她强忍着脑中再度开始浮现的、细微的代码线条，那种熟悉的嗡鸣声正试图卷土重来。
街角一台巨大的悬浮屏幕上，正在播报着娱乐新闻。
光鲜亮丽的主持人用最惋惜的语调宣布，曾经的顶流偶像斐雅，因近期多次演出失常，人气断崖式暴跌，其经纪公司己正式宣布她将暂时退圈。
画面上，斐雅被记者围堵，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却掩不住那份憔悴与茫然。
她的眼神空洞，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精美人偶。
柳栩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毫无波澜地移开。
那只是她众多“业务”中的又一个可预见的后果。
剪断了系统赋予的“魅力光环”和“天籁之音”，剩下的，自然只有真实的、平庸的血肉之躯。
她没时间同情任何人。
现实的每条路都被堵死，只剩下一条通往更深黑暗的捷径。
柳栩最终停在了一家名为“迷蝶”的酒吧门口。
这里是地下黑市女王幻娘的情报站——“织网”的实体入口之一。
推开门，震耳欲聋的电子乐和信息洪流扑面而来。
酒吧内部光线昏暗，空气中却漂浮着无数发光的、半透明的加密数据块，如同数字化的萤火虫。
形形***的情报贩子、黑客、掮客三两成群，他们一边喝酒，一边在各自的AR界面上讨价还价，交易着被系统屏蔽的信息、非法的插件、或是他人的秘密。
柳栩熟练地绕开几个醉醺醺的酒鬼，来到吧台前。
她没有点单，只是激活了自己的个人终端，接入了“织网”的公共任务版。
她需要钱，大量的钱。
这意味着，她必须寻找那些报酬最高、风险也最大的“脏活”。
她正在一个AR界面上快速筛选着任务，一个柔和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她耳边响起。
“在找什么？
或许，我可以帮你。”
柳栩猛地侧过头。
不知何时，一个身影己经坐在了她旁边的吧椅上。
那身影的轮廓在不断变幻，前一秒还是个身姿妖娆、眼波流转的妩媚女人，下一秒就变成了一个面容冷酷、下颌线分明的英俊男人，然后又模糊成一个雌雄莫辨的中性轮廓。
幻娘。
“听说地根区出了个手艺精湛的‘修命师’，”幻娘的声音也随之变幻，时而娇媚，时而低沉，“能把天命系统装的东西，干干净净地‘卸载’掉。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柳栩瞳孔微缩，身体紧绷，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她将AR界面关闭，冷冷地回答：“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紧张，”幻娘轻笑一声，拟态成一个亲和力十足的邻家女孩模样，“我没有恶意。
我只是个商人。
而你的能力，是市面上从未有过的新‘商品’。
我很有兴趣垄断它。”
柳栩沉默不语，只是端起吧台上一杯别人剩下的水，喝了一口，用以掩饰自己因抑制剂戒断反应而开始微微颤抖的手。
在她身侧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旁，几个信息贩子正在高声吹嘘，唾沫横飞。
“……我跟你们说，这可是独家秘闻！
天穹区那位，季和！
对，就是那个最完美的S级候选人！
他家那栋豪宅，有一条垃圾处理管道，二十年前就封了！
听说当年死了个倒霉的清洁工，尸体都没捞上来，从此那管道就‘闹鬼’！”
“放屁！
什么年代了还闹鬼？”
“嘿，你不信？
我黑进市政系统查过，那条管道的控制系统，至今在官方地图上都标记着‘高危-不可访问’！
你说，不是闹鬼是什么？”
柳栩的耳朵捕捉到了这几句对话，但她的全部注意力依然集中在身边的幻娘身上。
这个女人像一条滑腻的毒蛇，让她浑身不适。
“我不需要合作。”
柳栩放下水杯，准备离开。
“是吗？”
幻娘的投影再次变幻，这一次，她的脸上浮现出柳栩自己的容貌，带着一丝嘲讽的微笑，“可我猜，你的‘精神熵增’快压不住了吧？
抑制剂又涨价了，不是吗？
我可以用织网所有的资源捧你，钱、情报、安全屋，应有尽有。
你只需要……我拒绝。”
柳栩打断了她，眼神冰冷如铁。
幻娘凝视着她，那张复制来的脸上，嘲讽的笑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的、饶有兴致的目光。
“有骨气。
我喜欢。”
她轻声说，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不过，记住我的话。
织网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尤其是在你一无所有的时候。”
话音落下，幻娘的投影彻底消失在空气中。
柳栩独自站在信息洪流与人声鼎沸的中央，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
脑中的嗡鸣声越来越清晰，视野里的代码线再次开始轻微地悸动。
她知道，幻娘说得没错。
她己经一无所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