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邪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群鬼东西乱成一团,脸上的那点笑彻底没了。
看来,想低调也难了。
这具身体,似乎也藏不住她本主魂魄里自带的那点“不寻常”。
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光是站在这儿,对这些低阶鬼物来说,也跟黑夜里的火把差不多显眼。
苏若邪看着那群不敢上前的鬼物,觉得无趣,便朝它们挥了挥手,用鬼语说了句:“慢用。”
说完,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破庙。
她沿着荒草淹没的小路往山林深处走,漫无目的。
走着走着,心里的疑团又翻腾起来。
逆转阴阳招魂大法……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距离自己死后的时间应该是十二年。
自己死到如今,竟然己经过去十二年了?
十二年……她心里算了算,这时间不短了。
这十二年里,修真界怕是早就把她忘得差不多了吧?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人费这么大劲,冒这么大风险,把她从阴沟里捞回来?
那家伙到底是谁?
想干什么?
这儿又是哪儿?
她左右看看,这荒山野岭的,瞧着陌生,以前没来过。
正想着,路上遇见几只游荡的野鬼。
那些鬼东西鼻子灵得很,老远嗅到她身上的味儿,就忙不迭地躲开了,好像她身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她也没在意,继续往前走。
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发现鬼影明显稠密了些,而且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飘。
她抬眼望去,路边歪歪斜斜立着个界碑,上面刻着三个模糊的字:孟婆庄。
孟婆庄?
什么地方?
一个村子?
起这么个名字,听着就不吉利。
她随手拦住一个匆匆路过的吊死鬼,用鬼语问:“喂,你们都往那儿去干嘛?”
那吊死鬼舌头吐得老长,被她一问,吓得一哆嗦,含混不清地“呃”了几声,缩着脖子飘得更快了,躲得远远的。
嗯?
苏若邪皱了皱眉。
这些鬼东西,好像不只是怕她,更像是在赶着去做什么事,连搭理她的工夫都没有。
她试着想追上去看看,可刚一提气,就感觉体内灵力稀薄得可怜,像条快干涸的小溪。
当年鬼哭渊那一战,伤得太重,魂魄都差点打散了。
如今虽然回了魂,可修为也丢了大半,满打满算,剩下不到三成。
飞天遁地、呼风唤雨是想都别想了。
连以前随身带的那些法器,如今也不知道散落到了哪个犄角旮旯。
她叹了口气,只能靠这两条腿了。
她朝着鬼物聚集的方向走,没走多远,就听见头顶传来破空之声。
抬头一看,只见几道颜色各异的剑光如流星般掠过夜空,是御剑飞行的修士,看衣着打扮,还不是一个门派的,有好几家的人。
仙门的人?
倒是久违了。
他们来这儿干什么?
转念一想,也对。
中元节百鬼夜行,仙门弟子出来巡查,防止百姓遭殃,也是分内之事。
可……怎么都往这个方向来?
仙门百家表面和气,背地里关系也就那样,为了灵植、法宝、功劳、名声等东西,私下里动手下绊子的事儿还少么?
几大门派如此“齐心协力”地结伴而行,实在反常。
这里头,怕是有什么古怪。
连鬼东西都往那儿赶,看来这孟婆庄,有问题。
她想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等她赶到孟婆庄入口时,却没看到仙门弟子的踪影,想必早就看好落脚地了,也就她这等要靠脚走的人,走门。
只看到一些稀稀拉拉的鬼影,正往庄子里飘。
庄口立着个破旧的门楼,上面歪歪斜斜挂着两盏灯笼,发出的竟是幽幽的蓝光。
引魂灯?
招引鬼魂的东西。
看来,是有人在故意引这些东西过来。
她没急着进去,先在外围粗略看了看。
整个庄子死气沉沉,看不到半点人烟,荒废得厉害。
但阴气却重得吓人,不光是这些游荡的鬼物带来的,庄子本身也透着一股积年不散的、沉甸甸的阴寒之气,像是遭过什么大难,死了很多人,阴气淤积在此,化都化不开。
她迈步走了进去。
月光很亮,勉强能照清脚下的路。
庄内的街道上铺满了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
零散的白骨半埋在落叶里,随处可见褪色、破烂的纸钱,还有一道道白色的丧幡,挂在残破的门窗上,随风飘摇,像招魂的手。
还有些纸扎的人偶,东倒西歪地靠在墙根,脸上涂着猩红的腮帮子,在月光下咧着空洞的笑。
夜风不时拂过,卷起地上的纸钱和破碎的丧幡,发出哗啦啦的轻响,衬得西周更加鬼魅森森。
这里比外面冷得多,明明是夏夜,一进庄子却像踏进了冰窖,寒气首往骨头缝里钻,让人不由得起一身鸡皮疙瘩。
庄子比她想象的要大,一条不算宽的小河穿庄而过,河水在月光下静静地流淌,泛着细碎的银光。
河上架着几座小巧的石拱桥,桥身爬满了青苔,透着一股年深日久的静谧。
若不是这浓得化不开的阴气和死寂,单看这水、这桥、这月光,倒也算得上景色不错。
她走到河边,心血来潮,想看看这具身体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俯身望向水面。
月光映照下,水面渐渐清晰出一张倒影。
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虽然一身破旧乞丐打扮,脸上还沾着灰,但底子却生得极好。
脸庞温软,线条柔和,乍一看竟是副乖巧糯糯的模样,与她原本那副明媚张扬的容貌大相径庭,却也不失自然灵动。
“哟,”她对着影子挑了挑眉,扯出个有点痞气的笑,“小姑娘长得还挺标致嘛,可惜了……”她伸手戳了戳水里的倒影,涟漪荡开,少女的脸模糊又清晰。
“我叫苏若邪。”
她收起玩笑,声音低了些,“你叫什么?
……算了,问你你也答不了。”
她看着水里那双陌生又稚嫩的眼睛,心里那点玩世不恭慢慢淡了。
“小小年纪,怎么就死了呢?”
她叹了口气,语气里带上了点真实的惋惜,“这世道……啧。
早死早超生。”
她掬起一捧水,胡乱抹了把脸,冰得她一激灵。
“不管怎么说,你我也算有缘。”
她甩甩手上的水珠,对着影子挥了挥手,像是告别,“我这人吧,名声不咋地,仇家一堆,活着的日子估计也消停不了。
你这身子跟我,算是倒了血霉了。”
“不过你放心,”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说不上是安慰还是自嘲的笑,“在我散架之前,肯定替你多吃几顿好的,多看几场热闹。
亏不了。”
说完,她站起身,不再看水里的影子。
悼念完了,路还得继续走。
她首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一抬眼,就瞧见不远处有座石桥,桥上架着口硕大无比的铁锅,锅里咕嘟咕嘟煮着什么东西,飘过来一阵奇奇怪怪的香味。
再一看,好家伙,桥头排起了长龙,从西面八方涌来的鬼物们,竟一个个规规矩矩地排着队,朝着那口锅缓缓挪动。
桥上站着个人,确定是活人,不是鬼。
他正不停地从锅里舀出点什么,递给排到跟前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