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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歪歪扭扭的房子上

发表时间: 2025-10-29
山风裹挟着槐花掠过断墙残垣时,白粥望见了那座歪斜的土楼。

三层的青砖小楼突兀地矗立在村口,砖缝里钻出野草,檐角挂着褪色的红布条。

最顶层的砖墙歪斜欲坠,却仍能看出每块砖都被仔细打磨过棱角。

"这楼是胡家老大的执念。

"树下纳凉的老妪用蒲扇指了指,"他弟弟十年前修水渠时被山洪卷走,尸首都没寻见。

"白粥的指尖抚过腰间刀鞘。

自从在江南收了慈母刀,刀鞘上的暗纹便多了一道泪痕状的刻痕。

此刻那道刻痕正隐隐发烫,仿佛在应和着什么。

土楼前的老汉正蹲在地上摆弄砖块。

他花白的头发里沾满泥灰,粗粝的指腹反复摩挲砖面,首到青砖泛出玉石般的光泽才郑重地垒上墙头。

白粥注意到他腰间别着把怪异的刀——刀身像是用碎铁片拼接而成,粗麻绳缠裹的刀柄早己磨得发亮。

"这砖要摆正。

"老汉突然开口,浑浊的眼珠盯着砖缝,"歪了弟弟会摔跤。

"他说话时喉头发出呼噜声,像是胸腔里卡着陈年的风箱。

三十年前的胡家岭还叫柿子沟。

七岁的胡大牛蹲在柿子树下,看着弟弟把最后半块杂粮饼塞进他手里。

六岁的二虎肚子叫得震天响,却咧着豁牙笑:"哥吃,我晌午偷吃过野莓了。

"暮色漫过山梁时,兄弟俩蜷在草垛里。

大牛把弟弟冰凉的脚丫揣进怀里,听着远处传来醉汉的骂声。

自从爹娘被泥石流埋了,他们便睡遍了村头的草垛牛棚。

二虎总说等长大了要盖间青砖大瓦房,有热炕头,有挂满腊肉的房梁。

"哥你看!

"某日二虎神秘兮兮地摊开掌心,半截生锈的镰刀片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大牛痴痴地笑,看弟弟用草绳把碎铁片绑在木棍上。

当夜有野狗来扒草垛,二虎举着那把破刀挡在哥哥身前,被咬得满腿是血也不肯退半步。

腊月里第一场雪落下来时,兄弟俩缩在土地庙发抖。

二虎突然拽着哥哥往山坳跑,枯草丛里竟藏着个山洞。

洞顶垂下冰凌,二虎却兴奋地比划:"我们把这儿改成房子!

"大牛看着弟弟用碎瓦片在洞壁刻线。

青白月光漏进来,照着二虎冻得通红的手。

他们拾来茅草铺床,用碎石垒灶,甚至捡了半扇破门板。

除夕夜,二虎不知从哪弄来两个冻硬的柿饼,插上松枝当蜡烛。

"这是我们的家。

"二虎把柿饼掰成两半,糖霜落在结冰的地上像撒了把星星。

大牛舔着甜味傻笑,看弟弟用那把拼接的破刀在洞壁上刻字——歪歪扭扭的"兄弟宅"三个字,刀尖迸出的火星落在二虎破旧的棉鞋上。

大牛抱着草料经过晒谷场时,听见了熟悉的惨叫。

三个半大孩子把二虎按在石碾上,为首的举着弹弓:"傻子他弟,把你哥叫来钻裤裆就放了你。

"碎铁片拼的刀当啷落地。

大牛突然发了疯似的冲上去,死死咬住那人的手腕。

拳头雨点般落下来时,他看见二虎抄起挑水的扁担,单薄的身影像只护崽的母狼。

那天傍晚,兄弟俩相互搀着往山洞爬。

大牛额头豁着口子,却摸着弟弟肿起的颧骨嘿嘿笑。

二虎突然哭了,温热的泪混着血水滴在哥哥手背上:"哥,我一定给你盖个真正的房子,谁也不敢欺负你。

"十七岁的二虎背着铺盖要去县城当学徒那日,大牛抱着房梁柱不肯撒手。

那根柏木是弟弟从三十里外的林场扛回来的,说是将来要当正梁。

"等攒够钱就回来盖房。

"二虎把个布包塞进哥哥怀里。

层层粗布里裹着那把碎铁刀,刀柄新缠了红布条。

大牛不懂弟弟为什么非要走,但记得要每天往地基坑里添三块石头——这是二虎临行前教他的,说等坑填平了,就能开始砌墙。

第一年大牛捡的都是鹅卵石,二虎过年回来看见首跺脚:"要青砖!

带棱角的青砖!

"开春后村里来了收山货的货郎,大牛突然追着人家板车跑。

货郎吓得甩下块青砖,看他如获至宝地捧回地基坑。

白粥蹲下身,指尖拂过土墙缝隙里的碎瓷片。

月光下的砖墙泛着幽蓝,每块砖的棱角都带着经年磨挲的温润。

二十年光阴在这些青砖上流淌,有的砖面刻着歪扭的太阳,有的嵌着彩色的玻璃渣。

"这块是弟弟八岁那年捡的。

"老汉突然凑过来,指甲抠着砖缝里的贝壳,"他说海边的房子都嵌这个。

"咸腥的海风似乎真的穿越群山而来,白粥看见幻象中的少年蹲在砖堆前,认真擦拭每块砖的模样。

刀鞘突然剧烈震颤。

白粥转头看见老汉举着火把站在危墙边,火光映着他痴笑的脸:"二虎说今夜要试新打的横梁。

"话音未落,腐朽的梁木发出不祥的吱呀声。

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大牛被雷声惊醒。

怀里揣着的青砖还带着体温,他想起今天没往地基坑放石头,慌慌张张往村口跑。

闪电劈开夜幕的刹那,他看见二虎浑身是泥地从山路上滚下来。

"哥快跑!

山洪要来了!

"二虎的喊声撕心裂肺。

大牛却执拗地去拽弟弟背上的竹篓,里面装着给新房打的铁钉。

混着滚石的洪流扑来时,二虎把哥哥推上老槐树,自己却被竹篓的麻绳缠住了脚踝。

大牛最后记得的,是弟弟把碎铁刀塞进他手里。

洪水卷走了所有声音,唯有刀柄的红布条在浊浪中翻飞,像极了那年除夕插在柿饼上的松枝。

白粥飞身扑过去的瞬间,危墙轰然坍塌。

尘烟散尽时,他看见老汉蜷缩在废墟里,怀中紧紧护着那把碎铁刀。

奇异的是,那些飞溅的砖石竟在刀身三尺外悬停,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隔。

"弟弟给的......护身符......"老汉痴笑着抚摸刀身。

月光流过碎铁拼合的刃口,竟映出两个相互依偎的虚影。

白粥看见年幼的二虎正握着哥哥的手,在洞壁上刻下"兄弟宅";看见洪水中的少年拼尽全力将兄长托上树梢;看见无数个寒夜里,傻子哥哥抱着青砖喃喃自语:"二虎说,要带棱角的......"刀鞘上的泪痕纹路突然延伸出新的枝蔓,与碎铁刀上的锈迹共鸣震颤。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时,坍塌的土楼废墟上,无数青砖凌空悬浮,宛如当年那个未完成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