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黎詹安冰冷的声音将我从痛苦的回忆中拽回。
车子停下,刺眼的远光灯穿透黑暗,照亮了前方一片影影绰绰的墓碑。
城西公墓,到了。
冰冷的铁门在夜色中如同巨兽的口,森然欲噬。
我深吸一口气——虽然我并不需要呼吸——压下魂体内翻涌的酸楚和恨意。
黎詹安,你把我送回来了。
也好。
这里,才是我的地盘。
今晚,就让你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不干净”。
车门关上,隔绝了车内仅存的一点暖气。
山间的夜风呼啸着灌过来,带着坟地特有的、潮湿的泥土和衰草的气息。
楚湘莹一下车就尖叫一声,死死抱住黎詹安的胳膊,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
“詹安!我怕!这里好黑……还有……还有奇怪的声音!”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黎詹安也被这阴森的环境弄得有些发毛,但他强撑着面子,搂紧楚湘莹,回头恶声恶气地对我说:
“安然,到了!你自己进去吧!就在里面呆到天亮,好好想想你的‘错’!”
跟来的几个看热闹的同学也下了车,远远站着,没人敢靠近墓园大门,脸上都带着既兴奋又恐惧的神色。
我站在昏暗的光线下,感受着周身涌动的、熟悉的阴气。
在这里,我的魂体不再轻飘,反而充满了某种沉实的力量。
一种……掌控感。
我缓缓转过身,面向黎詹安,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在风里显得有点飘忽:
“你确定,让我一个人进去?”
黎詹安被我看得有些脊背发凉,色厉内荏地吼:“废话!难道还要我们陪你进去不成?!”
楚湘莹也带着哭腔附和:“安然姐姐,你就认个错吧,詹安哥哥心软,肯定会原谅你的,我们就不用待在这个鬼地方了……”
“鬼地方?”我轻轻重复了一遍,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是啊,这里……很多‘鬼’呢。”
话音未落,我抬手指向黎詹安身后不远处一个模糊的墓碑影子。
“你看,那个穿白衣服的老太太,正对着你笑呢。”
“还有那边树底下,缺了半边脑袋的大叔,好像在找你借火。”
“哦,你脚边那个小朋友,觉得你的皮鞋很亮,想摸摸……”
我每说一句,黎詹安和楚湘莹的脸色就白一分。
他们惊恐地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明明空空如也,但在心理作用和此地浓重阴气的侵蚀下,仿佛真的能感觉到无数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身上。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黎詹安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我没胡说啊,”我歪了歪头,眼神空洞,“他们都在看着你们呢。尤其是你,黎詹安,你阳气旺,他们……很感兴趣。”
就在这时,一阵邪风猛地刮过,卷起地上的枯叶和纸钱,打着旋朝黎詹安和楚湘莹扑去!
“啊——!”楚湘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感觉好像有冰冷的手摸过了她的脸颊。
黎詹安也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这当然不是巧合。
我在心里默默念道:‘王奶奶,李叔,小豆子,谢了,吓唬吓唬就行,别真碰脏了手。’
空气中似乎传来几声若有若无的、带着笑意的回应。
这些都是我这一年来认识的“邻居”,都是些无法离开或者不愿离开的孤魂野鬼,心地不坏,就是寂寞太久了,乐于配合我演场戏。
“怎么回事?这风……这风好邪门!”一个跟来的男生声音发抖地说。
“我们……我们还是走吧!”另一个女生带着哭音建议。
黎詹安脸上挂不住了,他要是现在怂了,以后还怎么在圈子里混?
他硬着头皮,一把推开楚湘莹,指着我的鼻子:“安然!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有本事你就进去!我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好啊。”我应得干脆,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墓园深处。
我的身影很快融入黑暗,消失在那些林立的墓碑之间。
黎詹安等人看着我突然消失,心里更毛了。
周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松柏的呜咽声,像极了低泣。
“詹……詹安,我们回车里去等吧?”楚湘莹牙齿都在打颤。
黎詹安刚想点头,突然——
“嘻嘻……嘻嘻嘻……”
一阵清脆又空灵的小孩笑声,不知从哪个方向飘了过来。
“谁?!谁在笑!”黎詹安猛地转身,惊恐地四处张望。
笑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他们停在不远处的车,车灯突然自己闪了几下,然后“啪”地一声,彻底熄灭了!
周围瞬间陷入更深的黑暗。
“啊——!”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几个人吓得抱作一团。
楚湘莹更是死死抓住黎詹安:“鬼!有鬼!詹安我们快走!快走啊!”
黎詹安也吓得魂飞魄散,拉着楚湘莹就想往车上跑。
可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冰冷,僵硬,像是一截枯树枝!
他低头一看——借着一丝微弱的月光,他看见一只惨白、浮肿的手,正从旁边一个废弃的坟包里伸出来,死死攥着他的脚踝!
“呃……啊!!!”
黎詹安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拼命甩腿,可那只手力气大得惊人!
“滚开!滚开!!”
他涕泪横流,丑态毕露,另一只脚疯狂地踹着那只手。
“刺啦——”一声。
在他剧烈的挣扎和那只手的拉扯下,他的西装裤裆部,竟然应声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一股腥臊的液体顺着他的裤腿流了下来,在冰冷的空气中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他,吓尿了。
与此同时,楚湘莹也感觉后背一凉,好像有人在她脖子后面吹气。
她吓得猛一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
但下一秒,她身上那件昂贵的***款连衣裙的肩带,毫无征兆地齐齐断裂!
裙子瞬间滑落,露出里面单薄的内衣。
山风一吹,她冻得尖叫连连,慌忙去拉衣服,狼狈不堪。
“鬼!有鬼啊!!”
“救命!放过我们吧!”
“安然!安然我们错了!你快出来啊!”
哭喊声,求饶声,在寂静的墓地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站在不远处一座高大的墓碑顶上,冷冷地看着下方这出闹剧。
夜风吹拂着我虚无的裙摆,周围的“邻居”们发出嘻嘻索索的、只有我能听见的笑声。
报复的快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烈,反而带着一种深沉的悲凉。
这就是我曾经爱过,并准备托付一生的人。
为了这样一个人,我葬送了自己的性命,让父母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真不值得。
看着黎詹安尿湿的裤子和楚湘莹衣不蔽体的狼狈模样,我觉得索然无味。
“够了。”我轻轻说。
周围的异响和诡异的触感瞬间消失了。
只剩下那几个人瘫软在地,抱头痛哭的丑态。
我飘然落下,无声无息地来到黎詹安面前。
他正瘫坐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嘴里不停念叨着:“别找我……别找我……”
我蹲下身,在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冰冷彻骨的声音,轻轻说:
“黎詹安,抢来的雨衣,暖和吗?”
他猛地抬头,瞳孔因极度恐惧而缩紧,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终于精神崩溃,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我站起身,不再看这一地狼藉。
夜还很长,但我的游戏,暂时结束了。
该回家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