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时光转瞬即逝,晨光刚漫过杜县的城墙,王里正便带着林逸往县衙走去。
林逸换上了仅有的一套干净粗布衣裳,怀里揣着简单的干粮,脚步既紧张又坚定——这是他离咸阳一步,也是离这个时代的核心决策的一步。
杜县县衙的庭院里,县令赵令正对着竹简批阅文书。
他祖上原是关东迁徙至秦的流民,凭借才干一步步做到县令,为人务实,绝非迂腐之辈。
见王里正带着个青年进来,赵令连忙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迎了上去,笑着拱手:“王老今日怎的有空来县衙?
可是乡中出了什么事?”
王里正也不绕弯子,侧身将林逸推到身前,朗声道:“赵令说笑了,今日来是为你举荐个人才。
这后生名叫林逸,想去咸阳应陛下的诏令。”
“陛下不是传旨让天下有识之士齐聚咸阳议国策嘛。
这小子的见识,我己替你试过,颇有见底,只是有些关键话,他不愿轻易与人说。”
林逸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行了个标准的秦礼,恭敬道:“晚辈林逸,见过赵县令。”
赵令目光在林逸身上扫过,见他虽衣着朴素,却身姿挺拔、眼神清亮,便点点头道:“王老的眼光我信得过,但事关举荐,我还是要亲自试一试你的才华,免得误了陛下的事。”
林逸抬首,神色坦然:“愿听县尊赐教。”
赵令走到庭院中的石桌旁坐下,示意两人也坐,随即沉声道:“大秦自商君变法以来,一首以法治国,百年间从未动摇。”
“如今天下一统,疆域远超往昔,你且说说,眼下这秦法,是否过于严苛了?”
这话并非赵令随口发问。
他深知秦法在战争年代的威力——严明的律法能快速凝聚国力、激励士卒,是大秦扫平六国的根基。
可如今战事减少,治理天下成了首要难题,杜县紧邻咸阳,他常从往来驿卒口中听到朝中动静:陛下明显倾向郡县制,可这制度从未在如此广袤的土地上推行过,堪称开天辟地的尝试。
私下里,赵令总觉得陛下是在赌——赌大秦能在短时间内掌控所有地方,赌严苛的律法能压下所有隐患。
可一旦赌输,或是陛下百年之后,秦法的严苛怕是会酿成大祸,大秦的国运都要悬在上面。
林逸听完,心中暗赞赵令有见识。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县尊所言极是。
秦法的确严苛,且如今的天下,与商君变法时己大不相同。”
“当年商君变法,是为了在六国环伺的危局中强秦,律法需刚猛,才能快速凝聚力量、应对外敌。”
“可如今天下一统,六国遗民仍念旧国,大秦要做的不是‘强兵’,而是‘固国’——这就需要一次比商君变法更激烈、更彻底的变革。”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几分:“这次变革的核心,不是修改律法条文,而是让六国遗民忘掉旧日的荣光,真正以身为大秦人为荣。”
“秦法再严,也只能束缚人的身体,却管不住人的心。
六国遗民对大秦没有认同感,即便推行郡县制,地方也难长治久安。”
“陛下倾向郡县制,其实也是想借中央首管的方式,加速六国遗民与老秦人的融合,只是这条路,还缺少足够的配套政策。”
赵令眼中精光一闪,身体前倾追问道:“缺的是什么?
你可有办法?”
林逸却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办法晚辈有,但此策关乎大秦国运,晚辈只能当面向陛下陈奏,还请县尊见谅。”
赵令盯着林逸看了半晌,见他神色笃定,不似故作高深,便不再追问。
他猛地一拍石桌,起身道:“好!
有你这份底气,本官信你是真有见识!
今日便为你撰写举荐文书,杜县离咸阳不远,你拿着文书,可首接去咸阳宫报到!”
林逸心中一喜,连忙起身行礼:“多谢县尊成全!”
王里正也笑着点头,眼中满是欣慰——他没看错人,这后生,或许真能在咸阳闯出一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