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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义庄守夜

发表时间: 2025-10-23
村西头的义庄,不知荒废了多久。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一股陈年的灰尘混合着木头腐朽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阴湿气味扑面而来,让人头皮发麻。

阳光透过破败的窗棂,在布满蛛网的地面上投下几块昏黄的光斑,反而更衬得整个空间幽深诡秘。

张家那口柏木棺材被八个杠夫战战兢兢地抬进来,放在大堂中央两条腐朽大半的长凳上。

放下棺材的瞬间,所有人都像被鬼撵似的退开好几步,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林……林先生,接下来……”张贵的声音带着哭腔,脸色比躺在棺材里的老爷子好不了多少。

他大哥张富己经被抬回家,请了郎中,但脚踝上那五个乌黑指印,郎中看了首摇头,说像是中了什么奇毒,只能先用艾草熏着,别无他法。

“接下来,是我的事了。”

我打断他,目光扫过张家那些面无人色的亲眷,“你们都回去。

记住,天黑之后,紧闭门户,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更不要靠近义庄半步。”

“那……守义,你一个人……”一个和张老爷子同辈的老族公颤巍巍地开口。

“规矩如此。”

我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活人阳气太重,会惊扰了我要做的事。

都回吧。”

众人如蒙大赦,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义庄。

最后离开的张贵,在关门时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感激,有恐惧,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愧疚。

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合拢,最后一丝天光被隔绝在外,只有窗户破洞里透进的些许微光,勉强勾勒出棺材和周围物体的轮廓。

义庄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死寂。

只有我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咚咚”擂鼓的声音。

我放下布袋,先从里面取出三盏油灯。

这是“三才安魂灯”,灯油里混了犀角粉和柏子仁,据说能稳固魂魄,照见幽冥。

我将它们分别放在棺材的头部、腰部和脚部下方,点燃。

豆大的火苗跳跃起来,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略带腥气的香味,驱散了些许寒意,但也将这口棺材映照得更加森然。

然后,我拿出了那面生死锣,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最后,我站在了棺材的头部位置。

开棺,是必然的。

老爷子尸身异变,怨气凝结,不弄清根源,别说张富活不成,整个棺岭村都可能被这股怨煞之气波及。

但开棺的时机,至关重要。

现在阳气未散尽,不是时候。

必须等到子时,阴阳交替,气机最混乱的那一刻,才能窥见一丝真相。

等待,成了最煎熬的刑罚。

义庄里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被无限放大。

梁上老鼠跑过的窸窣声,风吹破窗纸的呜咽声,甚至油灯灯花爆开的“噼啪”声,都让我心头一跳。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最后一点天光也消失了,浓墨般的黑暗彻底笼罩了义庄。

只有三盏安魂灯的火苗,在黑暗中顽强地燃烧着,投下摇曳不定、张牙舞爪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以为自己会被这死寂逼疯的时候——“咚。”

一声轻微的、沉闷的敲击声,从棺材里传了出来。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来了。

“咚……咚……”声音间隔很有规律,不疾不徐,像是有人在里面用指节,轻轻地、耐心地敲打着棺盖。

这不是尸变那种狂暴的撞击,反而更像是一种……提醒?

或者说,是一种宣告。

我死死盯着棺盖,手己经摸上了冰冷的生死锣。

敲击声持续着,在空旷死寂的义庄里回荡,每一声都敲在我的心脏上。

三盏安魂灯的火苗开始剧烈地摇曳,仿佛被无形的风吹动,光线明灭不定,映得棺材上的影子如同群魔乱舞。

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

按照《白事全书》记载,这种“叩棺”现象,往往意味着死者有极强的未竟之愿,或是蒙受了巨大的冤屈,魂魄不安,无法离去。

张老爷子一个土里刨食的富家翁,能有什么天大的冤屈?

难道问题真出在张富那莫名其妙的“体面”和提前下葬上?

就在我心思急转之时,那规律的敲击声,停了。

义庄里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但我知道,不是。

因为那三盏安魂灯的火苗,颜色正在慢慢改变,从温暖的橘黄色,逐渐转向一种幽邃的、令人不安的……淡绿色。

绿光映照下,整个义庄仿佛沉入了幽冥水底。

而一股比之前更加刺骨的阴寒之气,开始从棺材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

我握紧了生死锣,知道子时未到,但变故,己经提前来了。

老爷子,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