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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发表时间: 2025-10-23

废院的日子清苦,却并未击垮林月,她托哑福偷偷从狗洞爬出去卖掉了唯一一支簪子,给自己买了药又给几人买了些大饼,她便开始着手准备重开棺材铺,这是他们三人眼下唯一的生路。

院子里的家具大多残破不堪,林月本想亲自动手修缮,哑福却抢过凳子拍拍胸脯,林月懂了,哑福会干这些活,那些散架的桌椅、歪斜的门框,经他敲敲打打,竟能恢复七八成的模样,牢固非常。竹心因此经常夸他,哑福总是对着她俩骄傲的傻笑。

林月看着哑福专注工作的侧影,又看了看自己因自幼习画而格外稳定的双手,一个念头清晰起来。

“哑福擅长修缮,我擅长手绘丹青……那就好办了!”她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光彩,那是对未来的谋划,是绝境中挣扎求生的锐气。

她立刻行动起来,指挥若定。那个空旷的戏台子被她带着竹心和哑福彻底打扫干净,台面宽阔平整,正好可以用来摆放棺材的盖板,作为日后加工、绘制的工作台。

接着,她清点了后门棺材铺里的存货。共计四十口上等木材制成的棺材,她让哑福和竹心逐一擦拭干净,检查损毁情况。其中大部分只是积灰,完好无损。少数几口有虫食鼠咬的痕迹,或是边角有破损,她便果断决定:“将这些破损的拆了,完好的木料,依大小做成骨灰盒。实在不能用的边角料,统统留下,我们日后生火取暖做饭,也能省下些柴火钱。”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哑福负责所有力气活和木工修缮,竹心起初还有些害怕,但在林月平静的态度影响下,也渐渐鼓起勇气,负责擦拭、打扫和日后力所能及的杂事。

看着渐渐初具雏形的“工坊”和整理干净的棺木,林月将竹心和哑福叫到身边,神情认真地说道:“往后,这铺子若能赚到钱,除去我们三人的日常吃用,我会拿出一部分,当作租金交给沈府。剩下的,每个月都会给你们发放月俸,绝不会让你们白辛苦。”

竹心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她在沈府做丫鬟本就有月钱,如今被贬到此地,本以为再无指望,没想到,哑福更是不会掩饰情绪,闻言开心地用力拍手,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咿咿呀呀地比划着,表示自己一定会努力干活。

正当三人稍稍振作之际,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沈大小姐沈清带着一个提着篮子的丫鬟走了进来。

“林姑娘,”沈清依旧沿用着这个称呼,语气复杂。她让丫鬟将篮子放下,里面是一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材和几件半新的、料子还算厚实的衣裳。“这些你们暂且用着,若还有什么难处,可以悄悄让人告诉我。”她看着林月膝盖上明显的不自然,和臂膀处衣衫下隐约透出的包扎痕迹,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我虽因大哥之事,对你心中有芥蒂。但同为女子,我深知年轻守寡的艰难。”

林月没有虚伪的推辞,她现在确实需要这些。她深深看了沈清一眼,将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记在心里。

沈清没有多留,嘱咐了几句“保重身子”便准备离开。

“沈小姐。”林月在她身后轻声唤道。

沈清驻足回头。

林月站在荒芜的院落中,身姿依旧挺拔,目光清澈而坚定,对着沈清,一字一句认真说道:“谢谢你。今日之恩,我等铭记于心,将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沈清微微怔住,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明明处境狼狈,眼神却亮得惊人。她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夜色渐浓,沈府主院的花厅里灯火通明,与西边废院的冷清寂静恍如两个世界。沈母、沈清与沈策三人围坐在膳桌旁,气氛却并不热络。沈俊的离去,像一块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即便是珍馐美味,也食之无味。

沈老夫人勉强用了半碗燕窝粥,便放下了匙羹,眉宇间尽是哀愁和疲惫。她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清儿,废院那边今日如何?可还安生?”

她终究是心软,即便恨其间接害死了长子,但将一个年轻女子丢到那般境地,心中难免有一丝牵挂,更关乎沈府的声名和对长子遗愿的交代。

沈清放下筷子,斟酌着回道:“母亲放心,一切都还算安稳。林姑娘她,并未哭闹,反而带着竹心和哑福,将那废院里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瞧着倒是想安心住下的样子。”

她顿了顿,想起林月今日沉静的模样和那份不卑不亢的请求,补充道:“她只托我帮忙,带一些最普通的棉麻白布给她,旁的并未要求。”

“棉麻白布?”沈策原本沉默地用膳,闻言立刻嗤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讽。他脑海中瞬间浮现出灵堂上她那“淡漠”的脸,语气充满了鄙夷:“这才刚被扔到废院,大哥尸骨未寒,她倒有心思惦记着穿衣打扮?大哥真是看走了眼,这般狼心狗肺、只顾自己死活的女人,也值得他拼上性命!那棺材铺还真是配她,叫她看着棺材板子日日反省自己的过错!”

沈清张了张嘴,想解释写什么,但她看到弟弟那副笃定又愤恨的神情,以及母亲骤然黯淡下去的目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沈老夫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盛满疲惫。她摆了摆手,声音带着倦意:“罢了,罢了,既然她安生,肯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名义上也算是为俊儿守着。只要她不再生出什么事端,府里,也不差她一口饭吃,莫要太过苛待了,免得传出去,说我沈家不容人。”

她这话,看似是对沈清说的,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扫过沈策,带着一丝规劝和定调的意味。她失去了一个儿子,不想再看到小儿子被仇恨完全吞噬,也不想沈家落下刻薄寡恩的名声。

沈策紧抿着唇,下颌线绷紧,显然对母亲的话不以为然,但终究没有再出言反驳。他只是沉默地拿起酒杯,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仿佛要将那无处宣泄的怒火与悲痛一同浇下。

饭桌上的气氛,再次沉寂下来,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而在遥远的西院,林月正借着微弱的油灯,用沈清悄悄命人送来的普通棉麻白布,小心翼翼地裁剪、缝制。她并非要做衣裳,而是在制作第一批用于覆盖棺木、或在简单仪式中使用的素色帷幔和布套。在她看来,晦气的棺材铺若想吸引客人,至少门面和最基本的陈设,需得干净、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