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某今日被授为总教官，论起教习礼仪，想必没有比闻某更合适，更有资格的人了。”
闻持危声音徐徐，琉璃色的眸子笑意浅浅。看似一派春风和煦，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强硬。
朱丽娘沉浸在闻少师无边的美色当中，等她反应过来，秦鸾已被闻持危带走。
“本宫还没同意呢！”朱丽娘不顾身边嬷嬷劝阻，凭着怒气追上去。
这会儿，秦鸾心已安定下来。先前帝王铁了心要给她教训，将她交到朱丽娘手里磋磨，皇权在上，她反抗不了。
但不代表她心甘情愿受罚。她的未婚夫来救场，她自当是十分愿意。
她看着他与朱丽娘周旋，深觉他很有行使美男计的潜质。
“你想、想包庇她？！”朱丽娘面对他这张面孔，话都说不利索。
闻持危反问，“有什么问题？”
他竟然这么直接？朱丽娘不可置信，“陛下有令，把她交给我处理的！”
闻持危颔首，“人我就带走了，朱美人有什么疑问，去禀陛下就是。”
说罢，闻溪光明正大地把秦鸾领着离开。
朱丽娘傻眼，跳脚道：“他怎么敢违抗陛下的命令？”
其实她也明白，闻持危半道截人，理由又正当，就算她跑到陛下跟前告状也难讨到好。
她只是不甘，凭什么秦鸾这样好的运气，总有人护着她。
……
“额……谢谢你。”
两人穿过垂花门，慢步至玉液湖。湖边绿柳随风轻摆，如她此刻摇曳不定，难以平静的心情。
秦鸾手绞着锦帕，埋着头，对这位完全不熟的未婚夫，不知该说什么话题好。
闻持危身量颀长，高出她许多，站在她身边时，她的身高仅到他的胛骨处。
距离有些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梅香气。在这炎炎夏日，仿佛饮冰一样，闻着欢畅，令人上瘾。
让人窘迫的是，她尴尬不知该说什么，而他，竟也不打算开口。
他好像在看她……
不必抬头与他对视，秦鸾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的侧脸。
她生性单纯，又是一朵被爹娘娇养在温室的花，除了雍岐，她并未与其他男性如此独处过，她实在有些……羞窘。
闻持危气定神闲，手负于身后。他只稍垂眸，就能看见少女微红的耳朵，因为紧张而抿紧的唇。
她唇色似蔷薇粉，上端缀着的唇珠微微嘟起，似嗔似喜，十分娇俏可爱。
秦鸾被他的目光看得脸热，赶忙扯点什么话题，仓促间来不及细想，脱口而出：“你帮了我，改日我定会登门答谢的，我家厨子做的冀州糕点很好吃的，有紫薯蛋黄酪，牛乳椰丝方糕，还有……”
忽闻一声低笑。
秦鸾话语一刹，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在说什么，瞬间窘得满脸通红。
他又不是女子，谁会像她一样，稀罕吃这些甜糕？
“你……可要什么谢礼呀？”她话说得越发小声了。
他却忽然发问：“还疼吗？”
“啊？”秦鸾懵了，循着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臂上。
那里有一道伤痕，冒着些许已经干涸的血丝。这是她在未央殿的时候，为了躲避太后赏赐，故意打翻玉盘时，意外被划伤的。
这伤痕不大也不算深，偏偏她肌肤柔白如缎，于是新添上的这道伤痕便显得有些狰狞，触目惊心。
所以，应当是很惹眼的存在。
可只有他注意到了。
距离她那么近那么近的帝王，不但视而不见，还要继续罚她，让她丢脸，让她疼痛。
刚才在殿内极力隐忍都没有落下的泪，却因他一句还疼吗，霎时倾泻如洪，再难抑止地滚落。
“你……”
他话音刚出，就见少女如刺猬般防备地转过身，背对着他，手不停地抹泪，一边为自己挽尊，闷声说：“我……我才没哭，只是沙子进眼睛了。”
这不是不打自招么？他颇觉好笑，“嗯，那要我帮你吹吹么？”
“不、不用了！”她有些慌张，很快止住了眼泪。
她为自己辩解，“我平时都不哭的，我是一个情绪很稳定的人，我生病时喝很苦的药都不哭的！”她就差举手发誓了。
闻持危唇角一弯，淡淡的嗯了声。
他好像不怎么相信的样子？秦鸾还想再辩解，却见他将一个装饰得很漂亮，雕刻着红梅的小玉瓶递给她。
她的目光顿时被这个精致的小瓶子吸引，她从小到大，就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美丽废物。
“玉颜膏，多涂抹几日，便不会留疤。”他语气随意，听不出他很紧张她的伤口，仿佛只是路过，好心赠与路人。
哪个女孩子不爱美？秦鸾更甚，自然不希望留疤，喜不自禁地收下了，“谢谢你。”
阳光穿射过柳枝，照在她略有些婴儿肥的侧脸，她欢喜时瞳仁中光华绽现，像个孩子。
可不就是个孩子么，一个很容易满足的小孩。他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便要离开了。
“我的小厮就在前面，他会引你出宫，与你父母相见。”
他嗓音清冽，听不出情绪。秦鸾敏锐地发现，他好像又变回那个矜贵疏离的少师大人了。
“我……真能回去了吗？”她有些不确定，因而有些小心翼翼。
毕竟圣谕已下，雍岐要她到朱丽娘那边学规矩（受罚），她不敢轻易擅自离宫。
闻溪没有看她，只说了一句：“回去吧，有我担责。”
她悬着心终于落下，朝他福了一礼，便踩着欢快的步伐离去。
湖边微风吹起他额角的发丝，他回头一瞥，见到藏身在柳树后的一角裙摆。
他当没看见，负手信步离去。
……
雍岐回到寝宫，心绪难宁，连想批阅些奏折，也看不进去，索性撂开朱笔。
他满脑子烙印着少女倔强忍着泪，也坚决不求饶的眼神。他越想，心绪越难平，他气自己挂念着这不知规矩，过分骄矜的女子。
也气她的不识抬举。假若当初她愿意做他的贵妃，又怎会有今日被欺辱的难堪？
那是贵妃之尊，仅次皇后而已，偏偏她与秦家那样贪心，不肯知足！因此，怨不了旁人。
他一边怨怪着秦鸾，一边却披起了衣袍，准备要去朱丽娘宫里探看那过于骄矜、恐会受苦的小娇娘。
“陛下，您不必去了。”新后苏兰薇迈着温淑碎步，款款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