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的气息钻入鼻腔。
它们冰冷、潮湿，带着腐烂草根的腥味。
林欣彤想尖叫。
喉咙里却只能发出赫赫的破风声。
无数的沙土从头顶倾泻而下。
它们堵住她的嘴，她的鼻子，她的眼睛。
黑暗吞噬了一切。
胸腔的空气被一寸寸挤压干净。
肺部像一团被点燃的烈火。
骨骼在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她能听到嫡母吴梓夕那温柔又恶毒的声音。
声音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土层。
“欣彤，别怪母亲。”
“要怪，就怪你那下贱的生母，挡了我的路。”
“你去了，我们林家才能真正安宁。”
铁锹铲土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次，又一次。
那是她生命最后的丧钟。
绝望和恨意像毒藤，将她的灵魂寸寸绞杀。
不！
我不能死！
吴梓夕！
林婉玉！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剧烈的求生欲猛地刺破了无边黑暗。
林欣彤猛地睁开双眼。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带着微凉的檀香。
这不是阴冷潮湿的坟墓。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纱帐。
淡青色的帐顶绣着几枝疏落的墨竹。
这是她的闺房。
她还活着？
不，那被活埋的窒息感太过真实。
每一寸肌肤都还残留着被泥土挤压的冰冷触感。
林欣彤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
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缝里干干净净。
可她分明记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曾用这双手疯狂地刨着泥土。
指甲断裂，血肉模糊。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左手掌心传来。
林欣彤低下头。
她看到自己的指甲深深地陷在掌心皮肉里。
几道深红的月牙印痕清晰可见。
正是这股疼痛，将她从那无尽的窒息梦魇中彻底唤醒。
她不是在做梦。
她确确实实，被活埋过一次。
现在，她回来了。
林欣彤缓缓松开紧握的左手，眼神里的迷茫与恐惧寸寸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地狱深渊的、淬着寒冰的刻骨恨意。
她撑着身子，慢慢坐起。
动作间，一件滑落的外衫拂过铜镜。
她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脸色苍白，眼神却锐利如刀。
镜子旁边的桌案上，放着一本翻开的历书。
林欣ton的目光凝固在那一页上。
宣和三年，六月初七。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回来了。
回到了被活埋的一个月前。
心跳如擂鼓。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亢奋。
上天给了她一个机会。
一个让所有仇人血债血偿的机会。
吴梓夕，你那贤良淑德的假面，我会亲手撕碎。
林婉玉，你那高高在上的嫡女尊荣，我会让你彻底失去。
还有那些帮凶，那些看客，那些落井下石的人。
一个都别想跑。
“吱呀——”房门被轻轻推开。
林欣彤瞬间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
她变回了那个怯懦、顺从的庶女林欣彤。
她微微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指尖。
贴身大丫鬟翠儿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
“小姐，您醒了？”
翠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关切。
“昨夜又做噩梦了吗？
您的脸色好难看。”
林欣彤记得翠儿。
前世，翠儿为了护着她，被李嬷嬷指使人打断了双腿，最后被扔进了雪地里活活冻死。
想到这里，林欣彤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她抬起头，声音沙哑地问：“什么时辰了？”
“刚到辰时。”
翠儿将托盘放到桌上。
托盘里是一盅精致的白玉瓷碗。
碗里盛着晶莹剔透的燕窝。
“这是嫡母一早命人送来的，说是给小姐您压惊的。”
翠儿说着，便要伸手去端。
林欣彤看着那碗燕窝。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也喝了这碗燕窝。
从那天起，她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
精神也日渐萎靡。
后来她才知道，这燕窝里，被常年累月地加入了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
那是吴梓夕的手段。
温柔又致命。
“别动。”
林欣彤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冷意。
翠儿端碗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家小姐。
“小姐？”
“我做了噩梦，心口闷得慌，没有胃口。”
林欣彤找了一个理由。
她平静地看着翠儿。
“端去倒了吧。”
“倒了？”
翠儿愣住了。
“小姐，这可是嫡母赏的，倒了恐怕不好吧。”
“我说，倒了。”
林欣彤重复了一遍。
她的目光落在翠儿的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她需要确定，这一世的翠儿，是否还和前世一样忠心。
翠儿被小姐那冰冷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颤。
她总觉得今天的小姐和往常很不一样。
但她没有多问。
她顺从地点了点头。
“是，奴婢这就去。”
翠儿端起托盘，正要转身。
门口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
“翠儿姐姐，这是要去哪儿啊？”
二等丫鬟小兰倚在门边，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小兰是吴梓夕安插在她身边的人。
前世，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小兰悉数报给了吴梓夕。
翠儿有些紧张地回答：“小姐没胃口，我……我去把燕窝热一热。”
“哦？
是吗？”
小兰走了进来，眼睛瞟向那碗燕窝。
“嫡母赏赐的东西，冷了再热，可就失了心意了。”
她又看向床上的林欣彤，故作关心地说：“小姐，您可不能辜负了嫡母的一片慈母之心啊。”
林欣彤心中冷笑。
慈母之心？
催命之药还差不多。
她没有理会小兰，只是对翠儿说：“还愣着做什么？”
翠儿不敢再耽搁，低着头快步走了出去。
小兰的脸色有些难看。
她没想到林欣彤今天敢如此无视她。
她正要再开口。
吴梓夕带着她的心腹李嬷嬷，己经走到了门口。
吴梓夕今天穿了一件莲青色的锦缎长裙，头上戴着赤金镶红宝石的头面。
她妆容精致，面带微笑，看起来端庄又慈和。
“我儿欣彤，这是怎么了？”
吴梓夕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听说你把母亲给你准备的燕窝给倒了？”
她走进房间，目光看似温和地落在林欣彤的脸上。
李嬷嬷跟在她身后，眼神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地刺向林欣彤。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小兰立刻跑到吴梓夕身边，委屈地告状：“夫人，奴婢劝过了，可大小姐她……”吴梓夕抬手打断了她的话。
她走到床边，亲自坐下。
她伸出手，想去抚摸林欣彤的额头。
“欣彤，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跟母亲说。”
林欣彤在她的手触碰到自己之前，不着痕跡地向后避了避。
她抬起那双死水般沉寂的眸子，首首地看向吴梓夕。
“母亲。”
她开口，声音很轻。
“我做了个梦。”
吴梓夕脸上的笑容不变。
“哦？
梦到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
林欣彤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梦到，我被关在一个很黑很黑的箱子里。”
“有人在上面不停地填土。”
“我喘不过气，拼命地喊救命，可没人听得见。”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
她看到吴梓夕的眼角几不可查地跳动了一下。
李嬷嬷的呼吸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林欣彤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她凑近了吴梓夕一点。
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继续说道：“最可怕的是……我好像看到，那个拼命往箱子上填土的人……长得很像……母亲您啊。”
话音落下。
吴梓夕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温柔的笑容瞬间僵住。
一丝惊骇与杀意从她眼底一闪而过。
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
但林欣彤看见了。
看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她的第一颗钉子，己经狠狠地楔入了仇人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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