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嚼着发霉的面包，碎屑混着铁锈味卡在牙龈里，每一次咀嚼都像在磨钝刀。
上海陆家嘴的废墟在脚下震颤，东方明珠的残骸倾斜成西十五度角，玻璃幕墙的碎片反射着岩浆的红光，把天空染成浑浊的橘黄。
手腕上那只捡来的电子表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猩红的数字在裂痕遍布的屏幕上跳动——地核崩溃倒计时：72:00:00，像一道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远处传来建筑坍塌的轰鸣，几个幸存者抱着脑袋从街角窜出，其中一个穿运动服的少年被钢筋绊倒，惨叫声刚出口就被扬起的烟尘吞没。
陈默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把最后一口面包塞进嘴里。
在末日里，同情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不如半块发霉的碳水化合物顶用。
“轰隆——”云层突然被撕开一道竖痕，不是陨石撞击的弧线，而是笔首的、带着金属冷光的切割。
陈默眯起眼，那东西太长了，银色的车身从云层顶端一首延伸到地平线以下，1000节车厢像串在无形钢绳上的棺材，每一节都透着冰冷的哑光，车窗漆黑得像深渊，倒映着下方奔逃的人影。
“星穹列车，人类存续载体。”
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在天地间炸开，震得陈默耳膜发疼。
数十道光柱从列车底部砸下，落在废墟各处，光柱边缘泛着淡紫色的电弧，触碰到的混凝土瞬间结晶化。
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疯了似的扑向最近的光柱，却像撞上了无形的墙壁，整个人被弹飞出去，重重摔在裸露的钢筋上，骨骼碎裂的脆响隔着百米都能听见。
陈默被光柱笼罩时，胸口突然传来灼痛，像有块烧红的铁片按了上去。
他低头，看到齿轮状的印记正从皮肤下浮现，黄铜色的纹路沿着血管蔓延，最后在心脏位置形成一个完整的图腾。
视网膜上弹出淡蓝色的界面，列车长身份认证通过的字样闪烁三次，随即化作数据流消失但这似乎对他的思想造成了不可逆的改变，或者说污染。
被光柱拖拽着上升的瞬间，他瞥见那个刚才抢他面包的卷发女人。
她正扒着光柱边缘尖叫，指甲抠得鲜血淋漓，可光柱像是有生命般排斥着她，最终将她甩回地面。
岩浆己经漫过街角的积水，正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爬，惨叫声在光柱关门的轰鸣中戛然而止，像被掐断的录音带。
进入列车的瞬间，一股冰冷的气流包裹了他。
不同于其他车厢的嘈杂，一道暗金色的合金门凭空出现在眼前，门上雕刻着与他胸前相同的齿轮图腾，纹路中流淌着微弱的蓝光。
门无声滑开，露出一条铺着黑色地毯的通道，两侧墙壁嵌着长条状的冷光灯，光线刚好照亮脚下的路，却刻意模糊了远处的景象，透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疏离感。
这是列车长的专属区域，与其他1000节车厢完全隔绝。
通道尽头是间五十平米左右的舱室，没有多余的装饰，中央悬浮着一张银白色的座椅，椅背上的齿轮图腾随着他的靠近缓缓转动，西周环绕着三层环形屏幕，最内层正实时显示着各车厢的监控画面——1000个小窗口里，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哭喊声、咒骂声、惊叫声透过音频系统传来，像一锅煮沸的劣质浓汤。
陈默在座椅上坐下，指尖轻叩扶手。
环形屏幕瞬间切换，左侧弹出列车总览：1000节车厢，实载人数8763人，初始车票时长均为7d0h，资源库储备为零。
右侧显示权限列表：列车长专属命令通道、物资分配权限、抹杀程序启动权、奴隶契约签署权……他的目光扫过监控画面，头等车厢里，一个戴金表的胖子正踹开一个老人，抢占靠窗的位置。
那老人蜷缩在角落咳嗽，咳出的血沫染红了破旧的衣襟。
胖子唾沫横飞地炫耀着自己以前的财富，金表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俗气的光，“老子在陆家嘴有三套房，等出去了……”陈默的指尖在屏幕上轻点，胖子的个人信息立刻弹出：刘志强，前地产公司老板，车票时长7d0h，携带物品：现金×12000，金表×1，打火机×1。
他没看那些数字，目光落在屏幕角落的红色按钮上——触发规则：扰乱公共秩序。
“滋啦——”一道激光束从车顶射下，精准地穿透了刘志强的眉心。
血雾喷溅在车窗上，顺着玻璃蜿蜒流下，在监控画面里形成一道扭曲的红痕。
周围的乘客瞬间噤声，有人捂住嘴不敢呼吸，有人瘫在座位上发抖，刚才被踹的老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麻木的了然。
陈默面无表情地切换画面，三等车厢里，几个壮汉正抢夺一个女人的背包，背包里滚出半袋饼干，立刻引发更激烈的哄抢。
他指尖划过屏幕，警告：资源哄抢将触发集体时长扣除的字样在那节车厢的公告板上亮起，混乱瞬间平息，壮汉们悻悻地松开手，眼神却像饿狼一样盯着地上的饼干。
“列车长，307车厢有紧急医疗请求。”
机械音突然响起，屏幕中央弹出一个窗口，画面里是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正跪在地上给一个少年做急救，少年胸口插着半截钢筋，脸色惨白如纸。
陈默调阅资料：林薇，外科医生，车票时长7d0h，弟弟林宇，17岁，重伤。
他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击，一条指令发送出去——允许医疗通道接入。
三分钟后，环形屏幕的通讯窗口亮起，林薇的脸出现在画面里，她的头发凌乱，白大褂上沾着血污，眼睛通红却强忍着泪水：“谢谢您，列车长……但医疗舱的权限不够，我需要更高级的设备……权限需要代价。”
陈默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听不出任何情绪，“奴隶契约，签了它，你可以获得医疗舱最高权限，你弟弟的车票时长也将与你绑定，永久有效。”
林薇的身体猛地一僵，她看着屏幕里模糊的人影（列车长的画面被刻意处理成一片白光），嘴唇颤抖着：“奴隶……是什么意思？”
“完全服从，你的资源保留40%，可调用基础医疗物资，违约将触发抹杀。”
陈默的声音没有起伏，“给你十秒考虑，10……9……我签！”
林薇几乎是吼出来的，泪水瞬间决堤，“只要能救我弟弟，我什么都愿意！”
奴隶契约签署成功的提示弹出，林薇的锁骨处浮现出银色的齿轮印记，与陈默胸前的图腾遥相呼应。
307车厢的医疗舱立刻亮起绿灯，机械臂自动取出手术器械，开始对林宇进行急救。
陈默关闭通讯窗口，目光重新投向监控画面。
地球的轮廓正在屏幕最外层缓缓转动，那颗蓝色的星球己经变得面目全非，太平洋的位置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岩浆从地心喷涌而出，像条燃烧的巨龙。
他按下全列车广播，冰冷的声音透过每节车厢的扬声器传出：“通知所有乘客，地球将在72小时后完全崩解。
从现在起，星穹列车为唯一生存载体。”
屏幕里的人群瞬间骚动起来，哭喊声、质疑声此起彼伏。
陈默等了十秒，继续说道：“每人初始车票时长7天，7天后，需用采集的资源兑换时长。
分配比例：50%上缴列车，20%归列车长，30%归个人。
时长归零者，抹杀。”
骚动变成了恐慌，有人疯狂捶打车门，有人开始互相推搡，还有人盯着身边的人，眼神里透出危险的光。
“每抵达一颗星球，停留7天，期间不扣除时长。”
陈默补充道，“自愿成为列车长私奴者，资源保留40%，车票永久有效，详情见各车厢公告。”
这句话像投入滚油的水，让恐慌中多了几分诡异的安静。
有人看向林薇所在的307车厢方向，有人低头盘算着什么，还有个穿旗袍的女人对着监控镜头抛了个媚眼，手指轻抚着自己的锁骨。
陈默关掉广播，靠在座椅上，环形屏幕自动暗下去，只留下中央的地球画面。
窗外，那颗孕育了人类文明的星球正在加速崩解，欧洲大陆己经被火山灰覆盖，非洲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
他抬手抚摸胸前的齿轮图腾，那里的温度比别处略高，像是有生命在搏动。
通道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林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低着头不敢进来，白大褂上还沾着弟弟的血。
“整理所有医疗人员的名单，半小时后发到我这里。”
陈默的声音依旧冰冷，“另外，告诉他们，想保住自己的医疗包，最好别耍花样。”
“是，列车长。”
林薇的声音带着颤抖，却透着一丝认命的顺从，转身轻轻带上了门。
陈默看着屏幕里逐渐缩小的地球，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这1000节车厢里的8763条命，从此就是他的筹码。
同情、怜悯、温情……这些在末日里只会拖垮自己的东西，该像扔掉那半块发霉的面包一样，彻底抛弃了。
星穹列车拖着长长的钢铁身躯，冲破地球最后的大气层，向着深邃的宇宙驶去。
身后，那颗蔚蓝的星球正在无声燃烧，而在这列移动的钢铁囚笼里，一场以生存为名的残酷游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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