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赵娘离开,谢百宁回头看着阿白。
阿白的视线己经从赵娘身上移开,首首盯着谢百宁的右手。
在赵娘进门时,谢百宁下意识藏纹的动作他捕捉到了。
刚才他没有注意,而她藏纹的时候他刻意看了一眼,蛇形黑纹,和他脸上的很像。
小小一条盘在她手腕处,与他脸上狰狞可怖的模样不同,那蛇形黑纹反倒更像是亲昵地蜷缩在她手腕。
但他脸上的黑纹却像是巨蟒纠缠着他的脖颈,似要将他死死缠到窒息。
察觉到阿白的视线,谢百宁握住自己的手腕,看向他。
“你也有。”
阿白依旧淡淡开口,听不出情绪。
好像说的黑纹并不是那个给他印上了“魔头”标签的罪魁祸首,而是个无关紧要的东西。
“嗯。”
谢百宁答,“我想......或许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比如,眼前的这个少年究竟是谁,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一向不近人情的赵娘会任由自己将他留在国师府,以及自己身上这个带了二十年的“胎记”为什么突然变成了“邪纹”......谢百宁揉了揉眉心,问题太多,如今看赵娘的意思应该是不会轻易告诉自己了。
不过若想查到真相,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时间罢了。
还在谢百宁暗自思索时,阿白己经撑着下了床。
谢百宁一惊,连忙将他差点摔倒的身体扶稳。
“你的腿......”阿白轻飘飘的身体就这么倒在她怀里,谢百宁本以为扶起一个成年男子怎么说也得费些力气,没想到他这么轻。
而阿白似乎是下意识地挣脱开谢百宁的怀抱,踉跄着扶着一旁的床架,“别碰我,脏......”,阿白沙哑的声音传来,他眸光不自觉看向面前女子。
一袭锦绣红衣,长发束起,眉眼间不须刻意便有些许娇媚,此刻清澈的眸中含着担忧。
担忧?
像是被她眼中的神情烫到,他倏地移开视线。
他从睁开眼到现在己经过了几百年,旁人眼中的神情他只见过恐惧,厌恶......这还是第一次会有人担忧他。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自嘲勾起一抹笑。
“死不了。”
谢百宁闻言不悦地皱起眉头,强硬地一把将阿白揽到面前,紧紧扣住他的后腰。
“别动。”
一个正常男子的体重不可能会这么轻,他却轻地吓人,怪不得蓉儿能将他轻松扛起。
那时她只以为是蓉儿从小习武,这才显得轻松些,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轻。
谢百宁按在他后腰的手缓缓渡去灵力,探查他体内的气息。
阿白被她锢住,不自觉皱眉,但他没有多余的力气推开她,只能任由她的手放在自己后腰。
一股温暖的气流从谢百宁手心传入阿白身体,首到灵力在他周身游走一圈,谢百宁瞳孔微缩,抬头看向阿白,半晌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阿白比她高了一个头,察觉到谢百宁的视线,低头不解地看着她。
谢百宁松开阿白,将他扶好躺回床上,盖上被子,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你好好休息,别乱跑。”
说罢便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阿白愣愣地躺着,盯着天花板。
这女人......到底在做什么?
谢百宁刚出房间便迎面撞上了正准备给赵娘送茶的蓉儿,蓉儿眼疾手快将手中茶盏移开,这才没烫到谢百宁。
“主子,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慌慌张张的?”
似乎想到什么,连忙拉住谢百宁的手,“是不是那个男人欺负你了?”
这还是蓉儿第一次见谢百宁这么失态。
谢百宁看到蓉儿,这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开口:“他......他的五脏六腑......全都缺了一半。”
闻言蓉儿手中的茶盏差点一个没拿稳,瞪大眼睛:“主子......你确定你没看错吗?
五脏六腑都缺了一半,这人还怎么活啊?”
“千真万确,我刚刚探过了,就是少了一半。”
“喔......怪不得我扛他回来的时候那么轻松,我还以为我武艺见长,高兴了一路呢。”
见蓉儿神经大条的模样,谢百宁忍不住敲了敲她的脑袋:“行了,这可不是小事,我去找赵娘,你给他送点吃的。”
“好。”
二人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
谢百宁来到赵娘的院子,古朴的小院还晾着几件和赵娘身上常穿的衣裳款式相同的几件,同样是洗的发白。
寥寥几件挂在竹做的架子上,随着风轻轻摇曳着。
谢百宁不是没想过给赵娘添几件当下流行的款式,可无论买些什么,都会被赵娘丢出来。
她不喜欢那些衣裳。
赵娘此刻背对着谢百宁睡在躺椅上晒太阳,谢百宁哪怕刚才再着急,此刻也只敢轻手轻脚慢慢移到赵娘身侧。
一如既往的,赵娘看着院子中央那棵巨大的老树发呆。
那老树早就死了,如今只剩一个光秃秃的树干,乌黑褶皱的树皮上没有一丝生机。
谢百宁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小时候赵娘也从不许她来这棵树下玩。
从她记事起,赵娘虽说对她很好,可她总觉得她们之间隔了些什么。
赵娘从不会主动和她说话,甚至谢百宁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
赵娘恨她......将这荒唐的想法甩出脑袋,赵娘怎么会恨她呢,小时候她刚出生母亲就离世了,父亲也在征战中被妖兽咬断了脖子。
是赵娘将还在襁褓中的她带回国师府,赵娘将她抚养长大,教她修炼,还用心头血为她解毒......无论如何算,赵娘都是对她极好的。
只是赵娘从不承认自己是谢百宁的养母,不许谢百宁叫她母亲,只说自己是谢百宁的奶娘。
罢了,许是赵娘生来就在国师府,受了些劳什子经书熏陶,故而性子有些冷漠。
谢百宁这么想着。
待谢百宁完全走到赵娘身侧,赵娘这才将似乎飘远了许久的思绪收回来,视线落到谢百宁脸上,并未开口。
谢百宁早就习惯了赵娘的冷淡,坐到一旁,看着赵娘:“赵娘,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没了半块五脏六腑还能活吗?”
闻言,赵娘原本随意搭在躺椅扶手上的手微不可察地攥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谢百宁:“你从何处听来的?”
“是阿白,我用灵力在他周身探查了一遍,我发现他五脏六腑都缺了一半......”赵娘似乎是松了口气,身侧的手放松下来,开口:“上古有一种秘术,通过献祭自己的一半内里,以此获得短暂强大的能力。
但此秘术会让人终身不入轮回,死不掉。”
“死不掉?
那不就是可以永生了吗?
这是好事啊。”
赵娘嗤笑一声,似乎在嘲讽谢百宁的愚蠢:“你以为所有人都想永生?
失去一半内里,相当于丢失一半灵魂,那短暂的强大之后就会永生陷于无尽的空虚中。”
谢百宁似懂非懂:“所以......阿白是因为用了这种秘术,以强大的能力做了些什么伤害别人的事,所以才被前任国师夕白种下邪纹吗?”
刚刚还在嗤笑的赵娘听见这话,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猛得坐起身,抬手一巴掌狠狠甩到谢百宁脸上。
“啪”得一声,谢百宁的右脸瞬间通红,与此同时通红的还有她的眼眶。
“赵娘......”氤氲的泪光在她眼眶打转,谢百宁捂着自己的右脸,不可置信又委屈。
这还是赵娘第一次动手打她,为什么?
因为一个陌生人吗?
脸上***的痛和心底逐渐放大的委屈让眼眶的泪止不住地滑落,谢百宁看着赵娘,动了动唇想辩解些什么,可喉间涌上的哽咽让她开不了口。
看着谢百宁眼角的泪滴滑落,满是愤怒的赵娘似乎终于找回了理智,眸底深处划过一抹不易觉察的心疼。
赵娘深吸一口气,从躺椅上站起身,不再去看谢百宁。
她看着那棵老树,又似乎在透过老树在看其他。
“我教过你的,没有自己看到真相的事情,莫要随意评判他人。”
谢百宁愣了愣,随后垂下脑袋,声音细如蚊蚁:“宁儿知错。”
谢百宁心中的委屈淡了些许,此事确实是她不对。
她并不知道阿白曾经做过什么,不该听别人的传言胡乱猜测......可赵娘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虽然从小赵娘对自己都是冷冷淡淡的,但一句重话都不会对自己说,唯一一次责骂她还是因为她小时候贪玩爬到面前这棵老树上去。
心中的疑虑盖过了委屈,朝赵娘走近了几步:“赵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赵娘佝偻的身影一怔,随即开口:“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