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沐白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如同万年寒冰凝结的湖面,死寂,冰冷,带着一种穿透皮囊、首抵灵魂的审视。
他嘴角那抹刺目的猩红,像雪地里开出的妖异花朵,衬得他脸色愈发惨白如纸。
空气仿佛都被这目光冻结了,只剩下他粗重艰难的喘息声,如同破败风箱,一下下刮擦着沈思瑶紧绷的神经。
滴!
新手任务完成!
奖励10功德点!
是否立刻兑换‘清心散’?
脑中冰冷的提示音如同救命稻草!
“兑换!”
沈思瑶在心底无声嘶吼,所有的恐惧、慌乱都被一股更强大的意志力压下——救他!
必须立刻救他!
念头刚落,掌心骤然一沉,一个冰凉圆润的小玉瓶凭空出现,触感真实。
瓶身朴素无华,没有任何标识,只在瓶口塞着一个软木塞。
沈思瑶心脏狂跳,来不及细想这神异,几乎是凭着本能,拇指用力一顶,“啵”地一声拔开木塞。
一股极其清冽、带着淡淡薄荷与草木混合的奇异药香瞬间弥漫开来,冲淡了新房内甜腻的合欢香和淡淡的血腥气。
谢沐白死寂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手中的玉瓶上,那深潭般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惊疑。
凭空取物?
还是……早有准备?
沈思瑶不敢看他的眼睛,强压下指尖的颤抖,将瓶口倾斜。
一颗约莫黄豆大小、通体碧绿、散发着温润光泽的药丸滚落在她掌心。
药丸表面隐隐有细微的流光转动,一看便非凡品。
“这是清心散!
能暂时压制你的痛苦!
快服下!”
她声音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将药丸递到谢沐白唇边。
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急切,甚至有些粗鲁。
谢沐白薄唇紧抿,没有丝毫要张嘴的意思。
那双冰封的眼眸,锐利如刀锋,紧紧锁住她的脸,仿佛在无声地质问:这是什么?
你从何得来?
有何企图?
空气再次凝固。
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无比煎熬。
沈思瑶能清晰地看到他额角因痛苦和压抑而渗出的细密冷汗,能感受到他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
那“蚀骨寒”的毒素正在他体内疯狂肆虐,随时可能再次爆发!
不能再等了!
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劲从心底涌起。
沈思瑶眼神一厉,左手闪电般探出,带着习武之人(前世为自保学过些粗浅功夫)的迅捷和力量,精准地捏住了谢沐白的下颌!
“唔!”
谢沐白猝不及防,闷哼一声,下颌骨被强行捏开。
沈思瑶没有丝毫犹豫,右手食指和拇指捏着那颗碧绿的清心散,以近乎“塞”的方式,精准地按入他被迫微张的口中!
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冰冷柔软的舌尖和同样冰凉的牙齿。
“咽下去!”
她低喝,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同时松开捏着他下颌的手,转而在他喉结处轻轻一按,帮他完成吞咽的动作。
谢沐白被迫咽下药丸,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瞬间翻涌起惊涛骇浪!
那是被彻底冒犯的滔天怒意!
是掌控局面者被强行打破平衡的冰冷杀机!
他甚至下意识地想要抬手扼住这胆大包天女人的咽喉!
然而,就在他气息微动,怒意勃发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流,顺着咽喉滑下,瞬间在胸腹间化开!
那感觉,如同干涸龟裂的沙漠,骤然涌入一股沁凉的甘泉;如同置身冰窟的灵魂,被投入一池温煦的暖流!
那股清流所过之处,那撕扯心肺、冻结骨髓的剧痛和蚀骨寒意,竟然如同潮水般,被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量强行压制、抚平下去!
谢沐白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紧蹙的、因痛苦而扭曲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松开。
那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窒息感和翻涌的血腥气,被一股清凉的气息强行按捺下去。
虽然脸色依旧惨白得吓人,呼吸也依旧粗重艰难,但那股萦绕在他周身、令人绝望的濒死气息,却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浓雾,明显地……消退了!
效果立竿见影!
谢沐白缓缓闭上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似乎在全力感受着体内那股奇异的药力,试图解析这超越他认知的“清心散”究竟是何物。
沈思瑶紧绷的心弦终于稍稍一松,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
她看着谢沐白明显舒缓下来的神色,知道药效起作用了。
但更大的危机还在后面——如何解释这药的来源?
如何解释她刚才的反常行为?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前世在神医身边耳濡目染的镇定和机智此刻发挥了作用。
她缓缓退后一步,拉开一点距离,但目光依旧紧紧锁在谢沐白身上,声音放得平缓,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坦诚”:“侯爷恕罪,妾身方才情急之下冒犯了。”
她微微屈膝,姿态恭敬,眼神却坦然地迎上他重新睁开的、依旧深不见底的眼眸。
“此药名为‘清心散’,乃妾身幼时一段奇遇所得。”
她开始编织那个在泼酒瞬间就己在脑海中成型的谎言,半真半假,真假难辨。
“妾身自小体弱多病,药石罔效。
八岁那年,家中曾为我请来一位云游的老道长,道号‘玄尘子’。
他见我可怜,便收我为记名弟子,传了我一些粗浅的养身法门,并留下几颗保命的丹药。
言道……若遇性命攸关、寒症侵体之危,可服此‘清心散’,或可暂缓一时。”
她顿了顿,观察着谢沐白的反应。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深眸,如同探照灯般,将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纳入眼底。
“妾身本己忘却此事,只当是幼时一场奇梦。
可方才……方才见侯爷突发恶疾,咳血不止,情势危急万分!
妾身一时情急,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师傅的交代和藏在……藏在贴身香囊里的这瓶药。”
她适时地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困惑和后怕,仿佛自己也为这“突然想起”感到不可思议。
“玄尘子……”谢沐白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平缓了许多,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缓缓重复着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冰冷的重量。
“沈家嫡女,竟有如此际遇?”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似乎要剖开她的皮囊,看看里面藏着的究竟是沈家那个懦弱无能的病秧子,还是别的什么妖魔鬼怪。
这“奇遇”太过巧合,太过离奇。
沈思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面上却竭力维持着镇定。
“是。
此事太过玄奇,妾身亦不敢对人言,怕被当作疯言疯语。
若非今日侯爷……妾身或许永远也想不起来。”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遮掩住眼底的紧张,“妾身方才鲁莽,只为救侯爷性命,绝无冒犯之意。
若有僭越,任凭侯爷责罚。”
新房内再次陷入沉寂。
只有烛火燃烧的细微声响。
合欢香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药香和血腥气,形成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氛围。
谢沐白的目光在她低垂的眉眼、微微颤抖的指尖,以及她身上繁复华丽却沾了点血渍的嫁衣上缓缓扫过。
那瓶药,效果是实打实的。
那种瞬间压制住“蚀骨寒”爆发痛苦的奇效,绝非寻常医者所能为。
玄尘子……这个名字,他似乎在某卷极其古老的江湖异闻录中瞥见过一眼,语焉不详,只道是传说中的杏林隐圣,早己绝迹人间。
是巧合?
还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良久,就在沈思瑶几乎要被这无声的压迫逼得窒息时,谢沐白终于再次开口。
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像深秋的潭水,听不出喜怒,却字字如冰锥,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夫人既有此能,又身怀如此……‘奇药’。”
他刻意在“奇药”二字上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她手中的空玉瓶。
“那便……留下吧。”
沈思瑶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亮光。
“本侯这残躯,”谢沐白微微侧过头,又是一阵压抑的轻咳,脸色更白了几分,然而那双眼眸却锐利得惊人,牢牢锁住她,“倒要看看夫人如何‘护’得长命百岁。”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病弱的疲惫。
但沈思瑶却清晰地感受到那平静话语下汹涌的暗流——那是警告,是试探,是冰冷的审视,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你,被我盯上了。
留下,意味着你处于我的绝对掌控之下。
你的价值,你的秘密,都将被置于我的眼皮底下,无所遁形。
这不是信任,这是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极其脆弱的“同盟”。
基础,仅仅是那瓶“清心散”和她口中真假难辨的“神医之徒”身份。
沈思瑶的心沉甸甸的,却又涌起一股绝境逢生的悸动。
无论如何,她留下了!
有了靠近他、救治他的机会!
“是,侯爷。”
她屈膝,深深一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无比坚定,“妾身……定当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