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将她的消失说成融化

我五岁那年，妈妈死了。她没有生病，也没有意外，她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我面前，

像冰淇淋一样，一点一点地“融化”成了一滩五彩斑斓的光，然后消失了。我哭得撕心裂肺，

爸爸却只是平静地看着，然后拿出手机。

屏幕上弹出一个窗口：恭喜玩家完成“完美家庭”最终任务，获得奖励10亿。

NPC“妻子-07”数据已清除。1我的人生是从一场死亡和一个天文数字开始的。

五岁的我，还不能完全理解“死”是什么。但我知道，妈妈没了。上一秒，

她还系着我最喜欢的小熊围裙，笑着对我说：“小乖，妈妈给你做了你最爱的草莓蛋糕。

”下一秒，她的指尖开始变得透明，化作彩色的光点，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我扑过去想抱住她，却只穿过了一片虚无的光影。“妈妈！”我尖叫，眼泪糊住了视线。

她想伸手摸我的脸，可那只手在半空中就彻底散开了。最后，只剩下那张温柔的脸，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然后，也消失了。空气里，只留下一滩五彩斑斓的光，

慢慢黯淡。我跪在那片光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爸爸，陆沉，就站在我身后。

他没有安慰我，没有抱我，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我回头看他，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那片光消失殆尽的地方，然后，掏出了手机。

我永远记得那个屏幕上冷冰冰的字。恭喜玩家完成“完美家庭”最终任务，

获得奖励10亿。NPC“妻子-07”数据已清除。我当时不认识那么多字，

只认出了“妻子”和“清除”。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天，我成了世界上最富有的孩子。

也是最孤独的孩子。陆沉用那10亿给我打造了一个黄金鸟笼。我拥有最新款的玩具，

穿最贵的公主裙，上最好的私立学校。但他从不参加我的家长会。我的任何要求，

他都会通过助理满足我。但他从不拥抱我。我们住在巨大的别墅里，

更像两个共享空间的陌生人。他看我的眼神，永远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审视。

就像在看一个程序，随时可能出现BUG。我十岁生日，他为我办了一场盛大的生日派对。

城堡一样的庄园里，来了很多“朋友”。他们陪我玩，给我唱生日歌，送我礼物。

我切下第一块蛋糕，递给一个叫小雅的女孩。她笑着接过，对我说：“谢谢你，知意。

”派对结束，我从二楼的窗户往下看。看到我的“朋友”们，排着队在管家那里领钱。

小雅也在其中。管家递给她一个厚厚的信封，她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原来我的朋友，

也是可以花钱买来的。我没有哭，只是默默关上了窗。从那天起，我不再对陆沉提任何要求。

我开始偷偷调查妈妈的一切。但她像个幽灵，查不到任何存在过的痕迹。没有出生证明，

没有上学记录，没有亲人朋友。她就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陆沉书房里有一张合照，

是他们唯一的合照。照片上，妈妈笑得灿烂，陆沉却连一丝微笑都欠奉。这张照片，

是我关于妈妈唯一的实体念想。我曾想偷走它。可第二天，书房就换上了密码锁。

陆沉站在门口，淡淡地看着我。“知意，不要试图触碰你不该碰的东西。

”他的声音没有温度，像是在警告一个不听话的下属。我攥紧了拳头。那一刻，我懂了。

在这个家里，我不是他的女儿。我只是一个，他需要看管的“东西”。2我花了八年时间，

学习一切我能接触到的知识。尤其是计算机和编程。我要亲自揭开真相。我18岁生日那天，

陆沉给了我一张黑卡。“成年了，以后需要什么自己买。没有额度上限。”他语气平淡，

像是在完成一项例行公事。我接过卡，对他说了声谢谢。这也是我们之间，为数不多的交流。

当晚，趁他外出应酬，我潜进了他的书房。这八年，我早已摸清了他所有的安保系统。

电脑开机密码，是他和妈妈的结婚纪念日。多可笑。一个被他亲手删除的NPC，

他却用她的信息做密码。我快速地在电脑里搜索。很快，

一个名为《第二人生》的加密文件吸引了我的注意。文件体积巨大，加密等级是最高级别。

我用了将近三个小时，才终于破解了它。里面不是我想象中的商业机密，

而是一款终极VR游戏的游戏日志。玩家ID：陆沉。我点开了最早的日志记录。时间，

是我出生前一年。第一天：进入《第二人生》，目标明确——完成“完美家庭”系列任务。

最终奖励，10亿。任务要求：选择一名初级NPC，将其养成为“完美妻子”，

并与其组建家庭，生下后代。第三天：筛选了上百个NPC，

最终选择了“妻子-07”。她有一双很干净的眼睛，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像她。她？

她是谁？我继续往下看。日志详细记录了陆沉如何一步步攻略妈妈。他投其所好，

陪她看她喜欢的文艺电影，带她去她想去的花海。他为她设计了一场盛大的求婚。

他在日志里冷静地分析。第一百天：求婚成功。NPC“妻子-07”好感度达到99%，

已开启“婚姻”及“生育”模块。养成过程比预想中顺利。她的情感模式很稳定，

是个完美的任务对象。我的心脏一抽。原来，我妈妈的一切喜好，

不过是提前设定好的程序。而我爸爸对她的所有“爱”，都只是为了完成任务的精准计算。

我颤抖着手，翻到了我出生的那一天。第三百六十五天：她生了，是个女孩。

任务进度达到95%。系统提示，NPC与玩家后代为特殊“数据生命体”，

拥有独立情感模块，是游戏内首例。命名为“陆知意”。数据生命体。原来，

这就是我的定义。我的出生，只是任务进度条上的一个节点。我的名字，

也只是他随手的一个命名。我往后翻，日志变得越来越简短。大部分都是对我的观察记录。

知意1岁：会走路了。情感波动正常。知意3岁：开始提问。逻辑思维模块发育良好。

知意5岁：任务即将完成。系统提示，“妻子-07”作为任务核心NPC，

将在任务完成后强制清除数据。最后一条日志，就是我五岁生日那天。

知意5岁生日当天：任务完成。奖励到账。“妻子-07”数据已清除。

知意出现剧烈情感波动，符合数据预期。观察期正式开始。电脑屏幕的光，

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原来，他留着我，只是为了观察。观察一个由数据诞生的“怪物”，

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反应。我存在的意义，就是一篇实验报告。巨大的悲伤和愤怒淹没了我。

我几乎要将键盘敲碎。我不是怪物！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有感情，我会痛！我关掉日志，

开始疯狂拷贝那个名为《第二人生》的游戏本体文件。既然我是数据，那我就用数据的方式，

为我妈妈，也为我自己，讨一个公道。文件拷贝的进度条，像我生命的倒计时。

就在即将完成的瞬间，书房的门，开了。陆沉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内容，又看看我。“陆知意，我告诉过你，不要碰不该碰的东西。

”3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怒气。我猛地拔下U盘，紧紧攥在手心。“为什么？

”我站起来，死死地盯着他。“为什么这么对我妈妈？为什么这么对我们？”陆沉关上门，

一步步向我走来。他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她只是一个NPC。

”他冷漠地开口，像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工具，完成了它的使命，就该被清除。

”“工具？”我气得发笑，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她给你生了孩子！她陪了你六年！

在你眼里，她只是一个工具？”“不然呢？你以为是爱情？

”陆沉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陆知意，你太天真了。这个世界，一切都是交易。

她帮我完成了任务，我给了她一段虚拟的人生。很公平。”“公平？”我举起手中的U盘。

“那你觉得，我把这个U盘里的东西交给你的竞争对手，或者公之于众，还公平吗？

”我看到他脸色变了。那款名为《第二人生》的游戏，是市面上最火的VR游戏，

也是他公司旗下最赚钱的项目。而我拷贝的，是整个游戏最核心的底层代码和构架。

一旦泄露，整个公司都会万劫不复。“你在威胁我？”他眯起了眼睛，危险的气息弥漫开来。

“我只是在跟你谈一笔交易。”我抹掉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用你公司的未来，换我妈妈回来。”陆沉沉默了。他看着我，那种审视的目光，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甚。良久，他笑了。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带着一丝疲惫和自嘲的笑。

“你以为，恢复一个被清除的NPC数据，是那么容易的事？”“那是你的事。

”我把U盘举到他面前。“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如果我见不到我妈妈，

这些数据会出现在全世界的电脑上。”说完，我绕过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房。

我没有回房间，而是直接走出了别墅。深夜的冷风吹在脸上，让我清醒了许多。我没有家了。

从妈妈消失的那天起，就没有了。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直到天亮。第一天，

陆沉没有联系我。第二天，他依然没有联系我。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他宁愿公司毁灭，

也不愿意让妈妈回来吗？还是说，他根本就做不到？第三天下午，我的手机响了。

是陆沉的助理。“大小姐，陆总请您去一趟《第二人生》的开发总部。”我心中一紧。

是时候了。我打车来到市中心那栋最高的大厦。“创世科技”。陆沉一手建立的商业帝国。

助理早已在楼下等我。他领着我乘坐专属电梯，直达顶层。巨大的会议室里，

坐着一排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他们就是创世科技的高层。陆沉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

看到我进来，一个秃顶的男人率先开了口，语气里满是轻蔑。“你就是陆总的女儿？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也敢来威胁我们？”4我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径直走到会议桌前，

将U盘放在桌上。“我要的东西呢？”我直视着陆沉。另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冷笑一声。

“小姑娘，别太异想天开了。一个被格式化的NPC，就像泼出去的水，怎么可能收得回来？

我劝你还是乖乖把东西交出来，陆总还能念在父女情分上，不跟你计较。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言语间充满了傲慢和不屑。在他们眼里，

我只是一个不懂事、闹脾气的小孩。我笑了。“看来，你们还没搞清楚状况。

”我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连接上会议室的投影。屏幕上，出现了一长串密密麻麻的代码。

“这是《第二人生》的底层代码，我想在座的各位技术总监，应该比我更熟悉。

”那几个刚才还嚣张的技术高管，脸色瞬间变了。“你……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不止有这个。”我敲击了几下键盘，屏幕上的代码开始变化。一个红色的漏洞标记，

出现在了代码的核心区域。“这个漏洞，我称之为‘创世之门’。通过它，

我可以绕过所有权限，访问你们的中央数据库，修改、复制、甚至删除任何一个玩家的数据。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包括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神’。”会议室里，

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屏幕，额头上渗出了冷汗。那个秃顶男人指着我，

手指都在发抖。“疯子！你这是在犯罪！”“是你们逼我的。”我关掉投影，

身体因为愤怒和激动而微微颤抖。“恢复我妈妈的数据，这是我唯一的要求。否则，

我不介意让《第二人生》，变成《第一葬礼》。”这一次，没人再敢小看我。

金丝眼镜男推了推眼镜，语气缓和了许多。“陆小姐，有话好好说。恢复一个NPC的数据，

技术上确实存在巨大的困难，几乎是不可能的……”“没有什么不可能。”我打断他，

转向一直沉默的陆沉。“你们做不到，不代表别人做不到。”我在U盘里，

不只发现了游戏的底层代码。还发现了另一份加密文件。那是妈妈的原始数据备份。是陆沉，

在系统强制清除妈妈数据之前，偷偷备份下来的。只是这份备份并不完整，

而且被他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算法锁死了。他自己也打不开。他留着它，是想做什么？

留个念想？还是心存愧疚？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这是我唯一的希望。

“把这份数据备份交给我，再给我一间有最高级别设备的实验室。我自己来。

”陆沉终于抬起了头。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我无法读懂。最终，他点了点头。

“好。”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个不带任何条件的“好”。5实验室里，只有我一个人。

巨大的环形屏幕上，流动着海量的数据流。那是妈妈的原始数据。残缺、混乱，

像一堆被打碎的积木。我要做的，就是把这些碎片，重新拼凑起来。

这是一个浩瀚到令人绝望的工程。我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不眠不休。饿了就啃几口营养棒，

困了就靠在椅子上睡一两个小时。陆沉没有再来打扰我。他只是派人每天送来食物和水，

放在门口。我不知道外面过了多久。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些冰冷的代码。

我一遍遍地回放陆沉的游戏日志。从他遇到妈妈的第一天起，到她消失的最后一刻。

我看着他如何引导她学习、成长。看着她从一个只会简单应答的初级NPC，

变得会笑、会哭、会害羞、会撒娇。她爱上了他。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

用尽了一个程序所能拥有的全部情感。而他，只是冷静地在日志上记录着：好感度+1。

我的心，一次次被刺痛。但我不能停下。我必须从这些记录里，找出她情感模块的生成逻辑，

找到修复她数据的方法。期间，创世科技的技术总监来过一次。

他看着我屏幕上复杂的算法模型，满脸不可思议。“这些……都是你自己写的？

”我没有回答。他叹了口气，留下一句话。“陆总备份下来的数据，

缺少了最核心的‘情感索引’。没有这个，就算你恢复了她的所有记忆和行为模式，

她也只是一个空壳，一个更高级的提线木偶。”他的话，像一盆冷水，将我从头浇到脚。

情感索引？那是什么？我疯狂地搜索所有的资料，终于明白。“情感索引”，

是《第二人生》里顶级NPC才会生成的一种独一无二的数据标签。

它记录了这个NPC所有情感的底层逻辑和核心驱动力。一旦丢失，

就等于一个人的灵魂被抽走了。而妈妈的数据，恰恰就缺失了这一部分。陆沉在备份的时候，

没能把它一起备份下来。或者说，系统根本就不允许他备份。绝望，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费尽心机，难道最后只能换回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吗？我趴在控制台上，

第一次感到了无力。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日志的最后。观察期正式开始。

观察期……他要观察什么？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击中了我。他在观察我！

观察我这个由玩家和NPC生下的，“数据生命体”。

如果妈妈的情感数据是残缺的……那我的呢？我作为她的“后代”，

是不是继承了她的某些东西？比如，那个独一无二的，“情感索引”？

我立刻调出自己的数据模型。那是在我出生时，系统自动生成的。

我将它和妈妈的残缺数据进行比对。屏幕上，无数代码飞速闪过。最终，两个数据模型之间，

出现了一条微弱的链接。链接的源头，是我。链接的终点，

是妈妈数据模型中那个巨大的缺口。找到了！我找到了修复妈妈的最后一块拼图！

它不在别处。就在我自己的身体里。6我毫不犹豫地将那段属于我的“情感索引”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