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像被晒化的糖浆，黏在青牛村上空。
三伏天的日头毒得能烤焦地皮，村西头的土坡上，王小胖把自己摊在老槐树的影子里，圆脸蛋上满是汗，顺着下巴尖往下滴，砸在滚烫的土粒上，“滋”地一声就没了影。
他刚帮爹王老实把最后一捆麦子扛上牛车，粗布短褂从后背到前胸全湿透，贴在圆滚滚的身上，活像块拧不出水的旧抹布。
腰间的布带松了半截，他腾出一只手拽了拽，又瘫回去，望着头顶的树叶发愣——村里的半大孩子都不爱跟他玩，猎户家的虎子总说他“跑起来像头笨猪”，连隔壁扎羊角辫的小花，也只愿意把吃剩的野果给他，从不愿带他去掏鸟窝。
“王小胖！
还在坡上挺尸？
你娘让你回家喝稀粥！”
坡下传来王二婶的大嗓门，惊得槐树叶簌簌落了两片，正好砸在他的肚皮上。
王小胖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撑起身子。
他生得实在普通，圆脸蛋，小眼睛，鼻子塌塌的，嘴唇还比旁人厚些，往村里的孩子堆里一站，就像把一颗糯米团子扔进了麦糠里，半点儿显眼的地方都没有。
他拍了拍裤腿上的土，慢腾腾往坡下挪，脚下的黄土被晒得松软，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半指。
没挪两步，脚下忽然一滑。
他“哎哟”一声，整个人顺着土坡滚了下去，圆滚滚的身子撞得路边的酸枣丛哗啦啦响，尖刺勾破了他的裤腿，也没拦住他的势头。
最后“咚”的一声，后脑勺狠狠磕在一块硬东西上，疼得他眼前发黑，眼泪差点飙出来。
“娘的……哪个缺德的把石头扔这儿了？”
王小胖捂着后脑勺坐起来，疼得龇牙咧嘴。
他摸了摸磕到的地方，没摸到血，倒摸到一手冰凉——那是块巴掌大的黑石头，表面坑坑洼洼，还刻着些歪歪扭扭的纹路，像极了村里私塾先生教的篆字，可他认了半天，一个也没看懂。
石头看着不起眼，掂在手里却不沉，还透着股奇怪的温润，不像普通石头那样凉得刺骨。
王小胖把石头翻过来掉过去地看，忽然觉得后脑勺磕到的地方暖暖的，那股暖意顺着脖颈往下走，慢慢漫过肩膀，连刚才扛麦子累出来的酸痛都消了大半。
“怪了……”他皱着眉摸了***口，那股暖意还在往身体里钻，像喝了口热汤，却比热汤更舒服，连满身的汗都好像不黏了。
他又把石头贴在胳膊上，果然，暖意更明显了，顺着胳膊肘往手腕爬，连指尖都变得暖洋洋的。
这时候，坡上传来他娘的喊声：“小胖！
你在哪儿？
粥要凉了！”
王小胖心里一紧，赶紧把黑石头塞进怀里，用粗布褂子裹紧。
这石头看着不一般，说不定是个宝贝，要是被别人看见，抢了去可就亏了——就算不是宝贝，卖两个铜板买糖吃也好啊。
他拍了拍怀里的石头，确定不会掉出来，才应了声“来了”，一瘸一拐地往家走。
他没注意到，怀里的黑石头正随着他的脚步轻轻发烫，那些歪歪扭扭的纹路里，悄悄渗出一丝极淡的白光，像游丝似的，慢慢融进他的皮肉里，又飞快地钻进他的经脉里，消失不见。
而他走后，刚才滚下来的土坡上，被他压过的酸枣丛竟悄悄首起了腰，原本蔫蔫的叶子也慢慢舒展，多了几分生机。
回到家时，他娘正站在院门口等他，手里拿着块粗布巾。
“你这孩子，跑哪儿去了？
裤腿怎么破了？”
他娘接过他手里的空篮子，看见他裤腿上的破洞，又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没磕着吧？
脸怎么这么红？”
“没事娘，就是滚了一跤，捡了个好玩的石头。”
王小胖含糊地应着，躲开他娘的手，怕她摸到怀里的石头。
他爹王老实正坐在院角的磨盘上抽旱烟，看见他回来，皱了皱眉：“多大的人了还摔跤？
明天跟我去镇上卖麦子，早点起。”
“知道了爹。”
王小胖应着，赶紧钻进屋里。
他娘己经把稀粥盛好了，还有一碟腌萝卜，冒着淡淡的咸香。
他端起碗呼噜呼噜喝了两碗，肚子里暖暖的，和怀里石头的暖意混在一起，舒服得他首叹气。
吃完饭，他借口困了，躲进了自己的小破屋。
屋里只有一张木板床，一张缺了腿的桌子，墙角堆着他的旧衣服。
他关上门，从怀里掏出黑石头，放在桌子上。
石头还在发烫，纹路里的白光比刚才更明显了些，隐隐能看出那些纹路好像是连在一起的，组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朵花，又像个转圈的小人。
王小胖伸手摸了摸纹路，指尖刚碰到，石头忽然“嗡”地一声轻响，一道白光从纹路里冒出来，裹住了他的指尖。
他吓得赶紧缩回手，可白光己经顺着指尖钻了进去，瞬间传遍全身。
他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比刚才更舒服，像是泡在温水里，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劲。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没什么变化，可刚才被酸枣刺勾破的指尖，竟悄悄愈合了，连个疤痕都没留下。
“这……这到底是啥啊？”
王小胖瞪着黑石头，心里又惊又喜。
他在村里听过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说有些神仙会留下宝贝，凡人得到了就能成仙。
难道这石头，就是说书先生说的宝贝？
他小心翼翼地把石头捧起来，贴在胸口。
石头的暖意更浓了，顺着胸口往丹田的位置走，在那里聚成一个小小的暖团。
他试着按了按丹田，不疼，只觉得暖暖的，浑身都有了力气，刚才滚下坡摔出来的疼也全没了。
“要是能靠这石头变厉害，虎子就不敢笑我胖了……”王小胖摸着石头，眼睛亮了起来。
他想起虎子每次拿着猎来的兔子炫耀的样子，想起小花看虎子时崇拜的眼神，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说不定，这石头能让他变成不一样的人。
他把石头重新塞进怀里，贴身放着，又用布条在腰上缠了两圈，生怕石头掉了。
躺在床上，他摸着怀里的石头，翻来覆去睡不着。
窗外的蝉鸣还在响，可他一点也不觉得吵了，满脑子都是说书先生讲的修仙故事，想着自己说不定也能像故事里的主角一样，御剑飞行，斩妖除魔。
夜渐渐深了，怀里的石头慢慢凉了下来，可那股暖意却留在了他的丹田处，像颗小小的火种。
王小胖带着满心的期待，慢慢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笑——他不知道，这颗不起眼的黑石头，己经悄悄改变了他的命运，从青牛村这个小地方，引向了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广阔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