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锅里浮着层诡异的油膜,母亲特意撇了鸡皮熬煮的汤汁本该清亮,此刻却泛着浑浊的灰白色。
她盯着汤面上漂浮的碎骨渣——这绝不是鸡骨该有的形状。
"趁热喝呀。
"母亲倚在厨房门框上,妊娠纹从她松垮的衣襟里爬出来,像条褐色的蜈蚣,"你爸特意买的乌鸡,最补身子。
"碗沿磕在阿萍牙关上发出脆响。
她突然想起三妹下葬那天,二妹捧着骨灰瓮摔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也是这样清脆。
那天雨下得极大,瓮里渗出的灰白色浆水顺着石缝蜿蜒,和此刻沿着碗壁滑落的汤汁竟有七分相似。
"妈,二妹三妹到底怎么死的?"汤勺哐当砸进砂锅,母亲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掐住她手腕:"产婆说这胎准是男孩,你要给弟弟积福。
"那只手顺着她小腹往上摸,停在心口重重一按:"当大姐的,总要为家里做点牺牲。
"阁楼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阿萍抬头看见悬梁的竹篾在晃动,装着二妹绣品的藤箱无风自动。
有双青白的小脚从箱缝里垂下来,脚踝上还系着端午节她给妹妹编的五色绳。
"你看见了是不是?"母亲突然笑得狰狞,从围裙兜里掏出个贴着符咒的玻璃罐,里面灰白粉末正在沸腾:"仙姑说得没错,果然需要至亲骨血......"后颈传来冰凉的触感。
阿萍僵着脖子不敢回头,余光瞥见肩头搭着半截腐烂的小臂。
腐烂的皮肉间露出森森白骨,那截骨头她再熟悉不过——去年夏天二妹采菱角摔断右手,接骨时她亲手往夹板里垫的棉花。
"二姐别急。
"更稚嫩的声音从地板渗出,三妹生前最爱穿的红色塑料凉鞋凭空出现在汤碗边,鞋底沾着殡仪馆特有的香灰,"等大姐变成和我们一样的材料......"第二章·仙姑符灰在铜盆里炸开火星时,阿萍闻到了三妹头发烧焦的味道。
仙姑的桃木剑挑着张黄符,剑尖正对着她隆起的肚腹。
纸人压胜术的余烬飘落在供桌的骨粉罐上,罐身突然渗出暗红血珠,把"长命百岁"的金漆字染得斑驳不堪。
"胎煞冲了婴魂。
"仙姑的银耳坠扫过阿萍脖颈,冰凉得像停尸房的金属台,"得用姐姐的血开光。
"母亲突然从背后按住阿萍肩膀,产婆的剪刀冷冰冰抵住她手腕。
这时供桌下的阴影里伸出两只小手,三妹的羊角辫从桌布缝隙钻出来,发梢还沾着河塘里的浮萍。
"大姐快跑!"二妹的声音从屋顶传来,瓦片哗啦啦响成一片。
阿萍抬头看见房梁垂下无数五色绳,妹妹生前收集的丝线此刻全变成猩红的血管,将仙姑的桃木剑绞成碎片。
母亲发出母兽般的嚎叫。
她抡起骨粉罐砸向供桌,弟弟的啼哭突然从里屋炸响。
罐子裂开的瞬间,阿萍看见自己的小像正在骨灰里沉浮——那些掺着妹妹骨殖的粉末,不知何时混进了她的头发与指甲。
仙姑的银耳坠突然变成长钉。
阿萍侧身躲闪时,钉尖擦过她耳垂,将三妹生前送的贝壳耳环击得粉碎。
碎贝壳划破母亲的脸,那张脸皮下竟露出父亲常年抽旱烟的黄牙。
"替身咒成了!"仙姑癫狂的笑声里,阿萍发现自己的手正在变成二妹接骨时的木夹板。
阁楼的藤箱轰然炸开,无数绣着符咒的襁褓涌出来,其中一件分明裹着刚出生的弟弟——那孩子浑身长满妹妹们的眼睛。
瓦缸突然传来异响。
阿萍扑过去掀开腌菜石的刹那,二妹泡胀的尸体浮出水面,腐烂的手攥着三妹的塑料凉鞋。
缸底沉着父亲常用的烟袋锅,烟油里浸着张皱巴巴的B超单,性别栏被血手印反复涂抹。
"阿姐看仔细。
"二妹的尸身突然开口,蛆虫从她眼眶簌簌掉落,"当年淹死我的不是河塘......"话音未落,仙姑的银钉贯穿尸身眉心,缸中黑水瞬间沸腾,现出母亲把二妹头按进井口的倒影。
暴雨骤至。
三妹的凉鞋在积水里漂向院角的枯井,阿萍追到井边时,看见自己出嫁时的红盖头正堵在井口。
当她扯下盖头,井底传来父亲濒死的惨叫——无数五色绳缠着他的脖子,绳结处缀满妹妹的乳牙。
第三章·钙片井水漫过脚踝时,阿萍看清了父亲喉咙里卡着的东西——那是三妹失踪的玻璃弹珠,此刻正在气管里泛着血光。
五色绳突然缠住她的腰,二妹浮肿的脸从井壁渗出来,蛞蝓正从她断裂的颈骨钻进钻出。
"阿姐接住!"三妹的凉鞋踢过来个铁皮盒,阿萍认出这是母亲藏结婚金饰的喜饼盒。
掀开盖子的瞬间,几十个钙片空板哗啦啦散落,每片凹槽都残留着黑褐色的骨粉。
井底突然传来婴儿啼哭。
阿萍低头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在变异,隆起的腹部裂开血口,弟弟沾满胎脂的手攥着半块头盖骨爬出来。
那骨头边缘参差的裂痕,与三妹溺亡时撞破的冰窟窿一模一样。
"还差最后三克胎发。
"仙姑的声音从井口飘下来,她手里端着个青铜秤,秤盘上堆着妹妹们的乳牙,"时辰到了就该换命。
"母亲突然从背后钳住阿萍的脖子,产钳似的铁夹子卡在她胯骨。
阿萍挣扎时扯开母亲的衣襟,妊娠纹裂开的皮肉里,父亲佝偻的脊背正在蠕动——这个认知让她胃袋翻腾,原来每晚阁楼传来的动静不是老鼠。
二妹的尸身突然浮出水面。
腐烂的手指戳向阿萍眉心,记忆如井喷般涌来:母亲熬的骨汤里浮着三妹的指甲,父亲烟袋锅藏着二妹的X光片,仙姑给的安胎药其实是磨碎的头盖骨。
而那个暴雨夜,根本没有什么失足落水——"阿姐看清了?"三妹的声音混着井水灌进耳朵,阿萍的瞳孔突然覆盖层灰白翳膜。
透过这层滤镜,她看见母亲***里蜷缩的根本不是胎儿,而是团缠绕着五色绳的森森白骨。
仙姑的秤杆突然断裂。
弟弟浑身眼睛同时爆浆,飞溅的脓液在井壁蚀刻出符咒。
阿萍趁机咬破母亲的手腕,尝到的却是父亲旱烟的苦味。
当她撕开母亲后背的皮肉,整张人皮轰然脱落,露出父亲佝偻的躯体——这个四十年来从未与妻子同框出现的男人,原来早就成了母亲的第二层皮肤。
阁楼传来瓷器炸裂声。
阿萍抬头看见骨粉罐正在空中旋转,罐身浮现出母亲年轻时的脸。
二十年前的雨夜,十六岁的母亲被捆在雕花床上,接生婆用火钳夹出个女婴——那才是真正的大姐,此刻正在罐中发出尖锐啼哭。
"双魂煞成了!"仙姑突然尖叫着扑向铁皮盒,那些钙片空板突然立起来,拼成张符纸。
阿萍终于看懂盒底磨损的图案,那根本不是喜字,而是用妹妹们的生辰八字写的镇魂咒。
井水突然沸腾。
二妹的尸身缠住父亲脖颈,三妹的凉鞋塞进他口腔。
当五色绳勒断颈椎的瞬间,阿萍腹中的鬼胎破体而出——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睁开108只眼睛,每只瞳孔都映着妹妹们惨死的画面。
第四章·钙片下仙姑的桃木剑刺穿铁皮盒时,阿萍看见钙片上的生产日期变成了三妹的忌日。
那些本该装着碳酸钙的药片,此刻正在盒底蠕动成妹妹们的乳牙,每颗牙齿缝隙都渗着井水的腥气。
"阿姐吞下去!"二妹腐烂的手突然从井壁伸出,掌心托着枚裹满香灰的钙片,"这是用我们骨头煅的。
"阿萍含住钙片的瞬间,阁楼传来骨灰瓮炸裂的声响。
母亲后背裂开的皮肉里,父亲佝偻的脊椎突然暴长,森白的骨刺穿透仙姑的道袍。
那具畸形躯体上,赫然浮现出弟弟满身的眼睛——每只瞳孔都映着母亲当年溺死二妹的井台。
"双生煞破了!"仙姑突然撕开人皮面具,露出接生婆布满老人斑的脸。
她手中的桃木剑化作产钳,猛地钳住弟弟脖颈:"二十年了,该还我的催生债了!"母亲发出非人的嚎叫。
她腹部的妊娠纹突然裂开,二十年前难产而死的大姐尸骨倾泻而出。
那些发黑的小骨头自动拼成符咒,将仙姑困在当年雕花床的位置。
阿萍这才看清,所谓的"弟弟"不过是仙姑用死胎炼的聚煞容器。
"快喂她们吃钙片!"接生婆的产钳卡在弟弟喉头,三妹的塑料凉鞋突然飞起,鞋跟弹出暗格里的钙片瓶。
阿萍颤抖着拧开瓶盖,发现每片钙剂背面都刻着妹妹的生辰——原来这些年母亲逼她吃的"补药",竟是接生婆用妹妹骨灰特制的解煞符。
二妹的尸身突然暴起。
她腐烂的双手掰开弟弟的眼皮,108颗眼球滚落在地,每颗都变成血色珍珠。
当阿萍将钙片塞进这些眼球时,仙姑的惨叫声中,井水倒映出真相:当年接生婆为炼长生蛊,哄骗母亲用女儿骨血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