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寒风卷着地上的枯枝败叶,打着旋儿往人领口里钻。
牛车终于在一座荒废己久的山神庙前停下。
庙宇破败,门扉歪斜,屋顶塌了半边,露出后面阴沉沉的天色。
蛛网和灰尘是这里的主人,残存的神像在昏暗中露出模糊而慈悲的笑容,静默地注视着闯入的不速之客。
“就这儿了!
赶紧的,死丫头,去捡点柴火来!
想冻死我们吗?”
张王氏率先跳下车,揉着坐麻的腿,习惯性地使唤林潇潇,语气却比白天少了几分底气,多了点不易察觉的回避。
张大富沉默地拴好老牛,从车上拖下几乎见底的粮袋和一口黑黢黢的铁锅。
林潇潇没吭声,默默地爬下牛车。
脚落地时,虚软的身子晃了晃,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她赶紧扶住冰冷的车辕才没摔倒。
胃里空得一阵阵抽搐,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
她环顾西周,荒山野岭,只有这座破庙勉强能遮点风。
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她依言走向庙旁的枯树林,弯腰捡拾那些散落的枯枝。
手指触碰到冰冷的树枝,立刻被冻得通红,几乎失去知觉。
每弯一次腰,都感觉眼前发黑。
这就是她穿越后的第一个“家”。
一个连屋顶都不全的废弃庙宇。
捡回一小捆柴火,庙里,张大富己经用石头勉强搭了个灶坑,张王氏正骂骂咧咧地用一把豁口的勺子刮着粮袋底,倒出最后一点混杂着糠皮的粗粝粟米。
张宝根裹着他爹那件稍厚实的旧袄,缩在角落里,眼巴巴地看着那口锅。
火,终于艰难地生了起来。
微弱的火苗跳跃着,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却驱不散这破庙里浸入骨髓的寒冷。
粟米粥在锅里冒着可怜的气泡,稀得能照见人影。
那点微薄的米香,却像一只钩子,牢牢勾住了林潇潇全部的注意力,唾液不受控制地分泌,又被她艰难地咽下。
粥好了。
张王氏先是给张宝根盛了满满一碗——其实也只是相对稠一点,然后又给张大富盛了一碗,最后,才用勺子在那几乎见底的锅里刮了刮,倒出小半碗清澈见底的“粥水”,没好气地递给林潇潇。
“喏!
吃吧!
赔钱货,也就这点用了。”
那碗粥,几乎看不到几粒米,大部分是浑浊的汤水。
林潇潇看着那碗“粥”,又看了看张宝根碗里那勉强能称之为“粥”的食物,再看向张王氏那理所当然、甚至带着施舍意味的脸。
原主残留的委屈和饥饿感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但她死死压住了。
她没有哭闹,也没有质问,只是默默地接过了那只破口的陶碗。
碗壁温热,却暖不了她的手,更暖不了她的心。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那几乎能数清米粒的粥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暂时缓解了火烧火燎的饥饿感,却也更加清晰地提醒着她此刻的处境——在这个家里,她连最基本的生存资源,都需要靠施舍,而且是质量最差的那一份。
吃完这顿“晚饭”,身上的寒意似乎更重了。
破庙里没有任何铺盖,只有角落里一堆勉强还算干燥的杂草。
张王氏指挥着:“你,睡那边门口去,挡着点风!”
她指的是庙门破损最严重的地方,寒风正嗖嗖地往里灌。
林潇潇抬眼看了看那风口,又看了看己经裹紧衣服挤在神像下方相对避风处的“一家三口”,没有争辩。
她知道,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是多余的,只会招来更多的打骂和羞辱。
她默默地走到门口,蜷缩在冰冷的草堆里。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身上,单薄的破棉袄如同纸糊一般。
她把自己尽量缩成一团,牙齿不受控制地打着颤,全身的骨头都冻得发疼。
黑暗中,她能听到张宝根轻微的鼾声,以及张王氏和张大富压抑的低语,似乎在商量着接下来的路程,言语间充满了对前途的迷茫和对现状的抱怨。
没有一句,是关心这个被他们赶到风口挨冻的女儿。
身体的痛苦,环境的恶劣,尚且可以忍受。
但这种被至亲之人视如草芥、肆意践踏的冰冷,才真正让人窒息。
她仿佛能感受到原主那颗在日复一日的忽视和虐待中,逐渐冰冷、最终停止跳动的小小心脏所承受的绝望。
地狱开局。
名副其实。
她在心里冷笑,嘴角却因为寒冷而僵硬地扯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冻僵的时候,怀里的那个硬物再次硌到了她。
隔着薄薄的衣衫,能感觉到它冰冷的轮廓。
在极致的寒冷和黑暗中,那一点坚硬的触感,莫名地带来了一丝微弱的、近乎荒谬的依托感。
那到底是什么?
原主为何如此珍视它?
这个问题,像黑暗里唯一的一点微光,吸引着她几乎要被冻僵的思绪。
她必须活下去。
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弄清楚这一切,然后……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在冻土下悄然萌发的种子,带着一丝不甘和倔强,在她冰冷的心中,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