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要去附近的教堂看看吗？”
老者试探性地问道。
砚久沉默不语，许久，点了点头。
他信神吗？
曾经是。
他曾经不止信上帝一个神，所有的神他都信。
不是因为他真的相信那些宗教信仰，只是他需要一个奇迹。
他几乎去过巴黎所有的教堂，他虔诚地向能叫出名字的所有神灵祈祷过。
教士们很喜欢他，因为只要告诉砚久:“世界上有那么多奇迹，您的病也一定能痊愈。”
就能拿到相当于自己一整年的收入。
他当然知道那些人只是为了钱，但是没关系，他最不缺的就是钱，他不在乎那些话是真是假，他只是想听别人这么说，只要有人祝福他，他就会开心。
按照唯物主义的说法，世界上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神仙和上帝。
但是人们依旧向往奇迹。
他不信神，但是仍然向神佛祈祷，单纯求一个心安。
就和那些富商巨贾喜欢求神拜佛讨吉利一样，只不过他不是为了钱，是为了这副孱弱的躯体。
“嗯，去看看吧。”
砚久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眯眼靠在轮椅椅背休息，老者屏退了大部分保镖，只留了几个穿便衣的不近不远地跟着。
结果刚闭上眼睛没几秒钟，突然一个猛晃，差点首接栽下去，索幸老者迅速扶住了他。
然后是老者略带焦急和关切的声音:“先生你没事吧？”
顿时一股烦躁涌上心头，紧阖的双眼带着怒火缓缓睁开。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会看见一张精雕玉琢的东方面孔。
那人明显是一路朝这边跑来的，额头都还带着薄薄的一层汗，胸口也因为不断的深呼吸而起伏，手里不知道为什么还攥着一堆报纸。
今朝见他不说话，偏头打量了两眼，感觉人应该没事，再看了眼时间，还有五分钟。
而砚久呢，还没弄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怀里莫名其妙被塞了一堆报纸。
“对不起啊漂亮先生，我有点赶时间，情人节快乐。”
一晃神，那个高挑又清瘦的人影己经一边挥了几下手，一边和他的声音一起消散在人群里了。
很好听的声音，和挪威的雪一样。
干净的，清澈的，微冷的。
冷是有味道的，城市里人来人往工地尘土喧嚣的冷，和杳无人烟的荒原丛林里的雪水汇成的小溪流的冷，是不一样的味道。
这个男生给人的感觉是后者。
“现在的年轻人根本都不看路的！”
老者气愤地看着逐渐消失在远处的身影。
砚久看见他高高扬起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红绳，挂了一个不知道是铜钱还是什么的小东西。
没来得及看清楚，人己经完全消失了。
“试试能不能查到这个人。”
老者有点吃惊，犹豫地说道:“他应该只是不小心的，一个普通的平民而己。”
老者还是觉得那样一个穿着普普通通的年轻人，甚至还背了个书包，和学生一样，手里拎着像是便利店随便买的便宜面包，怎么看也不会是什么危险人物。
砚久沉默了一瞬。
继而轻呵了一声，淡淡地重复了一句，“Joyeux Saint - Valentin。”
Joyeux Saint - Valentin，情人节快乐。
老者疑惑地嗯了一声，没明白砚久是什么意思。
砚久摇摇头，叹了一声气。
他们俩都是法国人，用法语交流当然正常，但是，“他一看就是个中国人，而这里是罗马。”
不是中国人不应该出现在罗马，而是，一个中国人，不会在罗马大街上对一个陌生人用法语说情人节快乐。
他如果说中文，那可能是过于慌张和抱歉，下意识使用自己的母语，他如果说意大利语，可能是习惯了当地的生活，如果说英语，当然也完全说得通，毕竟在中国人眼里欧洲人都长得一样，在不确定别人是哪个国家的人之前，英语是最保险的交流方式。
他是从平民区的方向跑来的，那是这一片唯一的城中村，设施落后，但是由于离城中心很近，于是大量的人员仍然愿意挤在那里。
砚久撕开外面的几层报纸，是一支如血般绮艳的玫瑰，如同被太阳神亲吻过后的灼伤，夺目的鲜艳称得他都多了几分生气。
老者己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又听见砚久低声吐槽了一句，“而且怎么会有男人在路边上随便给一个陌生男人送一朵弗洛伊德玫瑰的。”
弗洛伊德玫瑰，对生长环境要求极其严苛，说是最难养的花之一也不为过，但同时它也最绚烂，最美丽，无数的文人和画家都钟爱它。
不仅因为它美，还因为它代表了忠贞不渝和真挚深沉的爱。
“你漫不经心的走进我的视野，却在我的心头肆意生长。”
起码他不会给一个陌生人送一支花语如此热烈，如同表白的花——熟人也不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