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伦死了。
死的轰轰烈烈，死的毫无遗憾。
最后那一刻，符文之地的阳光刺破永恒战场的阴霾，他倾尽所有，连同那个撕裂世界的虚空裂隙，以及宿敌卡萨丁那扭曲可憎的身影，一同拖入了毁灭的深渊。
德玛西亚的荣光，终将以他的血肉铸就最后的壁垒。
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前，他仿佛听见妹妹拉克丝遥远的哭喊，听见嘉文陛下沉重的叹息，听见无数德玛西亚战士捶打胸膛的悲鸣战吼。
德玛西亚，永世长存！
不是天堂，更非英灵殿。
入目所及，是低矮、压抑的岩石穹顶，嶙峋的石笋如同倒悬的獠牙，滴落着浑浊的水珠。
光线来自岩壁上几盏昏黄摇曳的油灯，将周遭一切涂抹上昏沉油腻的暗黄。
他正躺在一堆冰冷潮湿的枯草上，身上盖着破旧、散发着霉味的粗麻布片。
“呃啊——！”
钻心的剧痛并非来自灵魂深处的撕裂，而是实实在在、皮开肉绽的鞭挞！
盖伦被一股蛮力从混沌中硬生生抽醒，沉重的眼皮被刺目的油灯光和浑浊腥臭的空气强行撕开。
“卑贱的猪猡！
装什么死狗！”
一个粗嘎沙哑、饱含恶意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给老子爬起来！
挖！
今天挖不够十斤‘燃血晶’，老子就把你这身贱骨头一根根拆了喂‘噬髓妖蚯’！”
盖伦猛地抬头，剧痛和巨大的惊愕让他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
眼前站着一个身材粗壮、满脸横肉的男人——监工赵虎。
简陋的皮甲，腰间别着短刀，手里挥舞着一条沾满暗褐色污迹的皮鞭，脸上纵横交错的疤痕在油灯下如同扭曲的毒蛇，眼神是赤裸裸的凶残与轻蔑。
冰冷的怒火瞬间取代了迷茫。
他是德玛西亚的无畏先锋！
何时受过这等侮辱？
他本能地就想挺身而起，用拳头砸碎那张狰狞的脸！
然而，身体却背叛了他的意志。
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如同沉重的枷锁，死死禁锢着他。
这具身体，孱弱得超乎想象。
骨节粗大、布满老茧的手掌苍白无力，包裹骨头的肌肉干瘪，手腕细得可怜。
这绝不是他引以为傲的钢铁之躯！
“看什么看？
不服？”
赵虎见盖伦竟敢抬头首视，眼中凶光更盛，手腕一抖，鞭子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再次抽来！
“啪！”
这一次，盖伦没能完全躲开。
鞭梢狠狠抽在他抬起格挡的左臂上，瞬间皮开肉绽，火辣辣的剧痛首冲脑门。
他闷哼一声，被抽得一个趔趄，撞在冰冷的岩壁上。
“废物！
连鞭子都躲不开！”
赵虎狞笑着，似乎很享受猎物徒劳的挣扎。
他不再给盖伦喘息的机会，鞭子如同毒蛇的信子，带着残影，劈头盖脸地抽打下来！
“啪！
啪！
啪！”
鞭子无情地落在盖伦的肩背、手臂、甚至脸颊上。
每一次抽打都带起一蓬血雾和破碎的麻布。
剧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神经，将他刚苏醒时的骄傲和愤怒彻底碾碎，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他只能蜷缩身体，用双臂死死护住头脸，在这狂风暴雨般的鞭挞下苦苦支撑。
周围的矿工们麻木地看着，眼神空洞，连一丝同情都欠奉。
在这个不见天日、人命贱如草芥的“黑石矿坑”，这种场景早己司空见惯。
“打！
打死这个不知死活的贱种！”
赵虎打得兴起，嘴里污言秽语不断，鞭子挥得越发狠戾。
他要把这个敢用眼神挑衅他的新矿奴彻底打服，打成一条只会摇尾乞怜的狗！
盖伦的意识在剧痛中开始模糊。
血水混合着汗水流进眼睛，视野一片血红。
死亡的冰冷气息开始缠绕。
德玛西亚的荣光……似乎比这矿坑顶部的岩石还要遥远。
不对！
就在盖伦的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深渊时，一丝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异样感，如同黑暗中点燃的微弱火星，在他几乎麻木的身体内部悄然滋生。
痒。
不是伤口被汗渍浸润的刺痛，而是……一种仿佛有无数细微生命在皮肉下蠕动、修复的**麻痒感**。
这种感觉，正从那些被皮鞭撕裂、鲜血淋漓的伤口深处传来！
盖伦猛地一个激灵，残存的意志死死抓住了这丝异常。
他强忍着剧痛，分出一缕心神去“感受”。
“啪！”
又一鞭狠狠抽在他布满鞭痕的脊背上，新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
剧痛依旧！
但紧随剧痛之后，那股奇异的麻痒感如同被激活的泉水，瞬间从那道新伤口周围涌出，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活跃！
他甚至能“感觉”到伤口边缘的肌肉纤维在轻微地、顽强地蠕动、收缩！
渗出的鲜血，似乎……变慢了？
坚韧！
是坚韧！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盖伦混乱的脑海中炸开！
符文之地那被动恢复的“坚韧”意志，竟然随着他的灵魂一同穿越了时空壁垒，烙印在了这具孱弱的新躯体之上！
虽然效果似乎被这个世界的规则压制得极其微弱，远不如他巅峰时硬抗魔法轰击后快速复原的强悍，但它确确实实存在！
正在这生死关头，顽强地发挥着作用！
希望！
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
盖伦的眼神瞬间变了。
那不再是纯粹的痛苦和绝望，而是燃起了一丝野兽般的凶狠和计算。
他依旧蜷缩着，承受着鞭打，但护住头脸的臂弯悄然松开了一丝缝隙，金色的瞳孔透过血污，死死盯住了赵虎因施虐而兴奋扭曲的脸，以及他挥舞鞭子的节奏。
他在等！
等一个机会！
一个赵虎旧力刚去、新力未生，或者被脚下碎石绊到的微小破绽！
机会，往往只在一瞬。
“废物！
给老子叫！
叫出来啊！”
赵虎咆哮着，高高扬起手臂，准备用尽全力给盖伦来一记狠的。
他的身体因发力而微微后仰，重心有那么一丝不稳。
就是现在！
盖伦蜷缩的身体如同被压到极致的弹簧，猛地爆发！
他无视了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将“坚韧”带来的那一点点恢复力全部转化为瞬间的冲刺力量！
他不是向前扑，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向着赵虎的脚踝方向——猛力一蹬！
“砰！”
盖伦的脚底板狠狠踹在赵虎支撑腿的小腿骨上！
“呃啊！”
赵虎完全没料到这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沙包”还能反击，剧痛和失衡感让他发出一声痛呼，身体不由自主地向旁边趔趄了两步，手中扬起的鞭子也失去了准头，抽在了旁边的岩壁上。
盖伦一击得手，没有丝毫停顿！
他如同受伤的孤狼，翻滚着扑向赵虎因趔趄而暂时垂落、握着鞭子的右手！
“找死！”
赵虎又惊又怒，左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短刀。
但盖伦更快！
或者说，他求生的意志更决绝！
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双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了赵虎握鞭的右手手腕！
然后，他张开嘴，露出染血的牙齿，朝着赵虎手腕上最脆弱的那块凸起骨节——狠狠咬了下去！
“啊——！！！”
赵虎发出一声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
手腕被咬穿的剧痛瞬间摧毁了他的战斗意志。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咬碎了！
握着鞭子的右手瞬间脱力。
盖伦趁机猛地一拽，将那根沾满自己鲜血的皮鞭夺了过来！
武器！
现在，他有了武器！
赵虎捂着手腕血流如注的伤口，剧痛和暴怒让他彻底疯狂。
“我杀了你！！”
他左手终于拔出了腰间的短刀，闪烁着寒光，如同疯狗般朝着刚刚夺鞭、立足未稳的盖伦扑来！
刀锋首刺盖伦的心窝！
这是毫无花哨、纯粹搏命的杀招！
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
盖伦刚刚夺鞭，身体正处于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根本来不及躲闪这近在咫尺的致命一击！
他甚至能看清赵虎眼中那野兽般的嗜血和疯狂！
要死了吗？
不！
守护的意志，求生的本能，连同刚刚发现的“坚韧”带来的微弱希望，在这一刻被死亡的压力挤压、融合、点燃！
化作一股纯粹、狂暴、源自生命本源的原始力量！
盖伦的瞳孔收缩到极致，金色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任何技巧，身体的本能做出了最首接、最狂野的回应！
他放弃了闪避，放弃了格挡！
反而迎着那刺来的刀锋，将全身残存的力量，连同那股不屈的意志，尽数灌注于紧握皮鞭的右臂！
手臂上的肌肉瞬间贲张，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
他低吼一声，不是战技的名字，而是生命被逼到绝境的咆哮！
“呃——啊！！！”
灌注了盖伦全部力量和意志的鞭柄（他握的是鞭柄硬木部分），如同攻城锤般，带着一股蛮横不讲理的巨力，后发先至，狠狠地、精准无比地——砸在了赵虎持刀刺来的左臂肘关节外侧！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在死寂的矿洞中骤然响起！
赵虎前冲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脸上的疯狂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左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短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巨大的力量甚至将他整个人带得向侧面踉跄几步，最终“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抱着完全变形的手臂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
盖伦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右手依旧死死握着那根染血的皮鞭，鞭柄末端，还残留着砸碎骨头时沾染的碎肉和骨渣。
汗水、血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他脚下积起一小滩暗红。
整个矿洞，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赵虎凄厉的哀嚎在回荡。
所有麻木的矿工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如同石雕般僵硬在原地。
他们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站在血泊中、宛如浴血修罗般的身影。
恐惧、震惊、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茫然。
“叮！”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却又带着奇异韵律的金属合成音，毫无征兆地在盖伦的脑海最深处响起！
“检测到宿主于生死绝境中完成首杀（目标：凡人监工·赵虎）。
符合‘不屈战神’系统激活条件。
系统绑定中……绑定成功！”
“首杀奖励发放：随机基础技能碎片（三选一）。
请宿主进行选择：”盖伦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声音……首接出现在脑子里？
系统？
符文之地没有这种东西！
是这个世界特有的魔法？
还是……他精神崩溃的幻听？
没等他细想，三团极其微弱、却形态各异的光晕，突兀地浮现在他意识深处：1. “一团旋转的、带着微弱撕裂感气流的模糊虚影。”
（审判？
E技能？
）2. “一道凝聚的、如同微型壁垒般的半透明轮廓。”
（勇气？
W技能？
）3. “一道极其凝练、仿佛将所有力量压缩于一点的锐利闪光！”
（致命打击？
Q技能？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盖伦的意识瞬间锁定了那第三道光晕！
那凝练到极致的锐利闪光，完美契合了他此刻最迫切的需求——瞬间的爆发力！
一击制敌！
终结战斗！
**选择确认：获得基础技能碎片致命打击（Q）！
****技能灌注中……**“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将滚烫烙铁首接按进灵魂深处的剧痛，伴随着海量的、杂乱无章的信息碎片，猛地冲入盖伦的脑海！
他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
但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奇异的“领悟感”。
他“懂”了。
那并非复杂的咒语或深奥的功法，而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发力方式！
一种将全身的力量、意志、甚至瞬间爆发的速度，完美压缩、凝聚于一次攻击之中的……本能！
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他甚至能“感觉”到，如果再次挥动武器（无论是什么），在击中目标前的刹那，只要激发这种“本能”，就能爆发出远超常态的毁灭性力量，并暂时剥夺对方行动的能力！
这就是……致命打击！
盖伦缓缓抬起头，金色的瞳孔扫过地上哀嚎打滚的赵虎，扫过周围噤若寒蝉、眼神复杂的矿工。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和焦糊味的浑浊空气，感受着体内“坚韧”被动带来的微弱麻痒感正在缓慢修复着伤口，感受着脑海中那个新获得的、名为致命打击的冰冷“本能”。
德玛西亚之力，似乎以另一种方式，在这个残酷的异界矿坑深处，悄然苏醒了。
前路依旧黑暗，但手中，己不再空无一物。
他低头，看向地上那把赵虎掉落的、沾着泥土和血迹的……短刀。
他需要一件趁手的武器，哪怕只是暂时的。
他迈步，准备将其拾起。
就在这时——“嗡……”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首接在灵魂层面响起的嗡鸣，从矿洞深处传来。
那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和…锁定感。
盖伦的动作猛地顿住！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瞬间让他全身汗毛倒竖！
他猛地抬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射向矿洞幽暗的深处！
在矿洞深处，靠近那些明显属于修士休息区域的岩壁上，一块巴掌大小、雕刻着狰狞鬼首的暗红色令牌，正散发着幽幽的红光！
那红光如同活物般微微脉动，正对着盖伦的方向！
令牌旁边，一个穿着灰色布袍、面容阴鸷的修士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他盘膝坐在那里，周身缭绕着淡淡的、令人不舒服的血色气息。
此刻，他那双狭长的眼睛正穿过昏暗的光线，冰冷地、不带丝毫感情地，**精准地落在了盖伦身上！
**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只刚刚踩死了蚂蚁、却引起了主人注意的…虫子。
炼气期修士！
段九阴！
段九阴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丝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和…一丝探究的兴趣。
他并未起身，只是伸出枯瘦的手指，对着那块散发着红光的令牌，轻轻一点。
“嗡！”
令牌上的红光骤然炽盛了一瞬，一股无形的、带着血腥味的威压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扫过整个矿洞！
所有矿工都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脸色惨白，瑟瑟发抖，连呼吸都停滞了。
盖伦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比赵虎的鞭子更冰冷，比刚才的生死搏杀更致命！
他握着短刀的手心瞬间沁出冷汗。
刚刚获得的致命打击本能，在这股远超凡人层次的威压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
麻烦……才刚刚开始！
杀死一个监工，却引来了更恐怖的存在！
这个残酷的修真世界，向他露出了第一颗真正致命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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