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出租屋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混杂着廉价消毒水和泡面的气息。
窗玻璃上凝结着厚厚的水雾,模糊了外面霓虹闪烁的混乱街景。
雨还在下,敲打着锈迹斑斑的窗框,声音沉闷而压抑。
姜晚璃蜷缩在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身上裹着一条洗得发硬变薄的毛毯,依旧抑制不住地发抖。
右臂和胯骨的钝痛一阵阵袭来,手掌的擦伤被劣质碘酒涂抹过,边缘红肿,***辣地疼。
床边的小桌上,摊着几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像一张张狰狞的网,勒得她喘不过气。
父亲欠下的巨额赌债,利滚利的数字,像毒蛇的信子,每时每刻都在舔舐着她紧绷的神经。
“叮咚——叮咚叮咚!”
急促尖锐的门***,像催命符一样骤然炸响,粗暴地撕裂了雨夜虚假的宁静。
姜晚璃浑身猛地一僵,心脏瞬间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身体缩得更紧,恨不得融进那堵发霉的墙壁里。
门外的人显然毫无耐心,见无人应答,立刻变成了粗暴的捶门。
“砰!
砰!
砰!”
“姜晚璃!
开门!
知道你在里面!
别他妈装死!”
一个粗嘎的男人声音穿透薄薄的门板,带着浓重的戾气,“你老子欠的钱,别想赖!”
“就是!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另一个尖利的声音帮腔,“再不开门,老子把你这破门拆了信不信?!”
“小娘皮,识相点!
不然有你好看!”
捶门声越来越重,门板剧烈地震颤着,灰尘簌簌落下。
老旧的插销发出不堪重负的***。
隔壁似乎传来邻居不满的嘟囔和关窗的声音,但很快被淹没在债主凶狠的叫骂里。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姜晚璃。
她死死捂住嘴,指甲掐进掌心刚结痂的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却压不住身体的颤抖。
她能想象门外那些人的嘴脸,凶神恶煞,目光像刀子一样剐人。
上次他们找上门,领头的那个刀疤脸,看她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下流和贪婪。
“姜晚璃!
滚出来!
老子数到三!”
刀疤脸的声音带着***裸的威胁,“一!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单薄的睡衣。
她猛地看向小桌。
那张素白的名片,静静地躺在昏暗的台灯灯光下,上面“何行之”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刺得她眼睛生疼。
“……二!”
名片上的电话号码,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三!”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踹门声,插销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
“啊——!”
姜晚璃失声尖叫,巨大的恐惧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
她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起那张冰冷的名片,手指颤抖得几乎捏不住。
另一只手抓起旁边那台屏幕碎裂的廉价手机,凭着记忆里那串数字,疯狂地、胡乱地按着屏幕上的虚拟按键。
听筒里传来漫长的、折磨人的等待音。
每一声“嘟”都敲打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门外的咒骂和踹门声越来越疯狂,门框周围的墙皮簌簌剥落。
“嘟……”“开门!
臭***!”
又是一记重踹。
“嘟……”“妈的,给脸不要脸!”
“咔哒。”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门外噪音淹没的接通声。
通了!
姜晚璃的心脏骤然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慌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交织着,让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话筒,挤出一个她自己都觉得陌生、刻意放得又软又媚、却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何…何先生…”她喘息着,声音带着哭腔的余韵和强行伪装的柔媚,“您…您需要特殊服务吗?”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连门外的叫骂踹门声,似乎都在这一瞬的真空里变得遥远模糊了。
听筒里,只有电流微弱的滋滋声,或者……是她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
姜晚璃屏住呼吸,指甲深深陷入名片坚硬的边缘,几乎要将它戳破。
她感觉不到掌心的刺痛,感觉不到门板剧烈的震动,整个世界都凝滞了,只剩下电话那端令人窒息的沉默。
一秒。
两秒。
三秒。
那沉默像冰冷的铁砧,悬在她头顶,随时可能落下将她砸得粉碎。
她几乎能想象出电话那端,那个捻着佛珠的男人,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此刻该是如何的冰冷、嫌恶,甚至……一丝被亵渎的愠怒?
她会下地狱的。
她绝望地想。
她玷污了神龛。
就在她以为下一秒对方就会首接挂断,或者冰冷地斥责时,听筒里终于传来了声音。
依旧是那个低沉平稳、玉石撞击般的声线,穿透遥远的距离和这端的混乱,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只是这一次,那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什么?
是探究?
还是冰冷的审视?
“明早九点。”
何行之的声音清晰传来,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行程,“来我茶室。”
他甚至没有问“你是谁”,也没有回应她那句荒谬的“特殊服务”。
电话被挂断了。
忙音单调地响起,像敲在姜晚璃麻木的神经上。
门外的叫骂和踹门声,伴随着邻居终于忍无可忍的呵斥和似乎有人报警的隐约警笛声,奇迹般地开始减弱、转移。
债主们似乎暂时被驱离了门口,但威胁的低语和脚步声还在楼道里徘徊。
姜晚璃握着手机和名片,瘫软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背全是冷汗。
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着她惨白的脸,上面残留着泪痕和一种近乎疯狂的茫然。
明早九点。
茶室。
那张素白的名片,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手心发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