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挤在晚高峰的车厢里,像五颗各自旋转的行星。”
2010年·9.3午休的图书馆研习教室里,顾风和把从林夏手里接过的PPT设计草图被揉成团丢进垃圾桶后,空气凝固了几秒。
“谁要这种擅自作主的娘娘腔的东西。”
林夏的手指悬在半空,睫毛微微颤了一下,但很快收回手,笑了笑:“那算了。”
简容与盯着顾风和的后脑勺——他正低头重新画草图,铅笔尖几乎要戳破纸面。
“至少她认真做了。”
简容与突然开口,“比你来图书馆睡觉强。”
顾风和笔尖一顿,抬眼瞥她:“关你什么事?”
“够了。”
沈清阳合上笔记本,“再吵下去,今天进度又是零。”
晏曜灵适时地推了推眼镜:“顾风和,你的部分确实需要调整。
林夏的设计更符合主题。”
顾风和冷笑一声,抓起书包起身:“行啊,你们自己玩。”
他踢开椅子走了,脚步声在图书馆回荡。
林夏低头收拾画具,轻声说:“抱歉,我好像搞砸了。”
“不是你的问题。”
晏曜灵温和道,“他一首这样。”
简容与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脑子里复现出顾风和摔门而出的背影——像一只被雨水淋湿却不肯抖毛的猫,转而又立刻把注意力拉回,圈画着英语讲稿上的重点句子。
傍晚的天空压着铅灰色的云,简容与收拾书包时,发现桌洞里多了张纸条:”P.S. 你的演讲比赛记录我也看到了,果真非常精彩。
——K“教室里只剩她一个人了,有些恍惚。
“简容与!”
教室后门,大董探出半个身子:“快点!
要下雨了!
我可没带伞!”
简容与来不及思索是谁留的纸条,皱眉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找曜灵啊,顺便捎上你。”
大董笑嘻嘻地晃了晃地铁卡,“咱们小区五人行,懂不懂?”
走廊上,晏曜灵己经等在窗边,手里拿着伞。
沈清阳站在他旁边,低头看了眼手表,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
“顾风和那小子呢?”
大董左右张望。
“先走了。”
晏曜灵叹了口气,“他说要去琴房。”
简容与没说话,只是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晚高峰的地铁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西个人勉强挤进同一节车厢,却被迫分散站着。
简容与抓着扶手,隔着人群看到沈清阳靠在对面车门旁,正低头看一本英文原版书,仿佛周围的嘈杂与他无关。
大董挤到她旁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哎,你知道风和为什么发脾气吗?”
“没兴趣。”
“因为他前女友就是在大吵一架以后分手。”
大董自顾自地说,“那女生把他写的歌擅自投稿给了音乐公司,结果——”地铁到站时刹车不稳,大董一个踉跄撞到前面的人,话题戛然而止。
简容与抬头,发现晏曜灵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一只手虚扶在她肩膀上方,防止她被人群挤到。
“小心。”
他轻声说。
简容与点到表示道谢。
地铁行至地面段,发现窗外开始下雨,水滴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
透过雨幕的反光,简容与看到顾风和竟然也在车厢另一端——他戴着耳机,额头抵着车窗,目光涣散地望着外面。
他们二人目光交汇。
没有打招呼,顾风和突然率先摘下一边耳机,穿过人群走近,"新来的,听说你是被老妈硬塞给董家的?
"简容与的手指攥紧了扶手,指节发白。
"风和!
"晏曜灵循声望去,没有对顾风和也上了地铁的惊讶,皱眉警告道。
"怎么?
不能说?
"顾风和歪着头,"大董天天炫耀他有个新妹妹,之前还以为是什么喜事呢。
"大董难得收起笑脸:"***闭嘴行不行?
"沈清阳终于从书中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冷冷扫向顾风和。
简容与深吸一口气:"我妈和董叔叔是再婚。
"她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我不是被塞过来的,是我自己选的。
""为什么选这儿?
"顾风和继续追问,眼神锐利得像要看穿她的谎言。
"因为..."她停顿了一下,"原来的学校,所有人都知道我爸爸出轨的事。
"说到"出轨"时,她的指甲陷入掌心,那里有个月牙形的疤——是父母离婚前摔碎全家合影时玻璃划的。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砸进水里。
大董的表情僵住了,晏曜灵欲言又止,连沈清阳都合上了书本。
顾风和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嗤笑一声:"所以你是逃过来的。
""风和!
"晏曜灵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我说错了吗?
"顾风和重新戴上耳机,"我们谁不是心事的逃荒难民?
"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 沈清阳面无表情地转开脸- 晏曜灵抿紧了嘴唇- 大董罕见地沉默下来他们五个挤在晚高峰的车厢里,像五颗各自旋转的行星,仿佛隔着无形的屏障,各怀心事,各有所意。
地铁车厢晃动时,晏曜灵从书包侧袋掏出一个老式翻盖手机。
简容与瞥见手机链上挂着个小药盒,里面装着几粒白色药片。
"喂,妈。
"晏曜灵压低声音,"星辰又吐药了?
...好,我马上回来啦。
"他挂掉电话时,露出了手机待机画面是手写的便签照片:弟-早1红晚2白。
"你弟又不好好吃药?
"大董凑过来看,"上周我去你家,他把药藏在漫画书里——"宴曜灵却转向简容与解释:"我弟弟...有点抗拒吃药。
""小鬼头造反啊"顾风和突然从背包里摸出个东西抛过来,"接着。
"晏曜灵接住一看,是个忍者神龟的钥匙扣,龟壳可以旋开。
"上周买CD送的。
"顾风和扭头看窗外,"跟你弟说,不吃药就当不成忍者。
"晏曜灵打开药盒检查时,简容与又注意到盒底垫着张泛黄的合影——照片里的小男孩正笑着舔冰淇淋,而抱着他的男人五官神似现在的晏曜灵,看起来似乎是他儿时与父亲的留念。
到站后,雨己经下大了。
晏曜灵撑开伞:“我和大董顺路,送他一段。
我也得赶回去给弟弟喂药了。”
沈清阳看了看简容与:“你呢?”
“我自己……”“她跟我走。”
一个声音突然***来。
顾风和不知何时出现在站台角落,手里拎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伞尖还在滴水。
语气稍有不耐烦,却把伞往简容与方向倾斜,“走不走?”
简容与没动:“不用。”
“随你。”
简容与低头,再抬头时,顾风和己经走远,那把黑伞孤零零地插在站台长椅旁。
沈清阳叹了口气,把自己的折叠伞塞给她:“用我的吧。”
他转身走进雨中,背影很快被雨雾模糊。
简容与握着还带有体温的伞柄,突然听见晏曜灵轻笑一声:“清阳喜欢淋雨。”
“什么?”
“他习惯淋雨。”
晏曜灵指了指远处,“你看。”
透过雨幕,她看到沈清阳确实没打伞,只是不紧不慢地走着,仿佛感觉不到雨水。
大董己经扯着晏曜灵踱步:“妹妹!
快点!
今晚家里包饺子!”
简容与站在原地,手里握着两把伞——一把是沈清阳给的,一把是顾风和留下的。
折叠伞崭新工整,标签还没拆;而黑伞伞骨有处弯曲,像是曾经被用力砸过地面。
雨声轰鸣。
2025年“对了,那天后来呢?”
男人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
简容与望着窗外:“后来我也淋雨了。”
“为什么?”
“因为……”她停顿了一下,“有些选择,做了反而更麻烦。”
简容与没有接话。
男人的轮廓在咖啡氤氲出的热气中变得模糊,只有修长的手指依然清晰,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或像棋手计时,也像吉他扫弦,又像医生叩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