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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断桥下的红影

发表时间: 2025-11-03
忘川河的水,是墨色的。

沈砚站在断桥的残墩上,望着河面。

河水静得像块凝固的墨,连风吹过都掀不起涟漪,河面上漂浮着些枯枝败叶,一动不动,像是被钉在了水面上。

桥是几十年前塌的,只剩下两个半截的石墩,青灰色的石头上爬满了绿苔,缝隙里嵌着些碎木片,是当年桥板的残骸。

道士的黄纸包被他攥在手里,薄薄的,边角有些磨损。

从镇上走到河边,不过半个时辰的路,可沈砚觉得像走了半天——沿途的芦苇丛里总传来“沙沙”的响动,像是有人跟着,回头看却只有摇曳的苇叶,沾着露水,在风里晃出惨白的光。

他拆开黄纸包。

里面是张泛黄的宣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字,墨迹己经发灰,笔锋却很劲挺,像是用力刻上去的:“九弄锁阴河,一锁十年秋。

第七弄门开,红鞋踏水游。

若见蓝衫影,莫向桥边留。

血字记前事,焚尽方罢休。”

字迹下面画着个简单的图案:一个人跪在河边,手里举着团火,火里烧着的,像是件衣服。

沈砚的眉头拧了起来。

这几句话和李屠户家丫头唱的童谣隐隐呼应,尤其是“红鞋踏水游”,让他想起林晚秋说的“水里漂着红兮兮的东西”。

而“血字记前事”,难道是指……什么血写的字?

他低头看了看掌心的伤口,罗盘碎片嵌在肉里,血痂己经发黑。

昨晚在第七弄,他的血染红了罗盘碎片上的纹路,那些纹路和九弄的布局一模一样——难道,他的血就是所谓的“血字”?

“哗啦。”

河里突然传来一声水响。

沈砚猛地抬头,看向河面。

刚才还平静如镜的水面,此刻竟泛起一圈圈涟漪,中心处的水在往下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底搅动。

涟漪扩散开来,把漂浮的枯枝败叶都卷了进去,消失在那个漩涡里。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踩在石墩边缘的青苔上,差点滑倒。

怀里的罗盘烫得厉害,比在第七弄和老槐树下时更甚,像是揣了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

漩涡越来越大,河底的黑泥被卷了上来,把周围的水都染成了浑浊的灰黑色。

沈砚眯起眼睛,隐约看到漩涡中心有个红色的东西在动,像一团火,随着水流旋转,慢慢往上浮。

是红绣鞋!

一只,两只……很快,水面上漂起了七八只红绣鞋,都是缎面的,绣着鸳鸯,和他在第七弄看到的、李屠户家丫头手里的一模一样。

这些鞋在漩涡周围打着转,鞋头都朝着断桥的方向,像是在“看”着他。

沈砚的心跳开始加速。

他想起道士的话——“天黑后别靠近水边”,现在虽然天没黑,可这河水里的景象,比天黑更让人发怵。

就在这时,最前面的那只红绣鞋突然停住了,鞋头对着他,鞋跟在水面上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有人在用手指敲门。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所有的红绣鞋都开始敲水面,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急,像是在催他做什么。

沈砚的后背爬满了冷汗。

他攥紧了手里的宣纸,想转身离开,可脚像被钉住了一样。

那些红绣鞋的动作太诡异了,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在操控它们,而那双眼睛,仿佛就藏在水面下,死死地盯着他。

“哗啦!”

又是一声水响。

这次不是漩涡,是从河对岸的芦苇丛里传来的。

沈砚猛地转头——芦苇丛剧烈地晃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高高低低的,看不清形状。

很快,一个人影在芦苇丛边缘站定了,穿着件蓝色的布衫,长发披散着,垂到腰际,正是那个在第七弄出现过的“蓝衫女人”!

她背对着沈砚,站在河边,一动不动。

河面上的红绣鞋像是受到了召唤,突然调转方向,朝着她漂了过去,在她脚边围成一圈。

沈砚的呼吸屏住了。

他想看清那个女人的脸,可她始终背对着,长发遮住了脖颈,只能看到蓝布衫的后领上,绣着个小小的“林”字。

林?

沈砚的心猛地一跳。

林晚秋的奶奶也姓林,育婴堂的女先生也姓林……这个女人,和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就在这时,蓝衫女人动了。

她缓缓地弯下腰,伸手去捡脚边的红绣鞋。

她的手指很长,指甲涂着鲜红的蔻丹,在墨色的河水映衬下,红得像血。

她捡起一只鞋,转过身来。

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一张人脸。

或者说,那张脸根本看不清——像是被水泡得发肿,五官都糊在了一起,皮肤是惨白的,上面布满了褶皱,像泡发的纸。

可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晰,黑洞洞的,没有眼白,首勾勾地盯着沈砚,像是在穿透他的骨头。

沈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想喊,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怀里的罗盘烫得越来越厉害,他甚至能感觉到盘面上的蛇形纹路在发烫,像是要从铜片里钻出来,钻进他的肉里。

蓝衫女人举起手里的红绣鞋,朝着沈砚晃了晃。

鞋头的鸳鸯在她手里像是活了过来,翅膀扇动着,发出细微的“扑棱”声。

然后,她把鞋往水里一扔——“咚”的一声,鞋掉进水里,却没有沉下去,反而像块石头一样,在水面上砸出个坑,然后猛地弹了起来,朝着断桥的方向飞来!

沈砚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红绣鞋擦着他的胳膊飞了过去,落在身后的芦苇丛里,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他还没站稳,就看到第二只、第三只红绣鞋接二连三地从水面上弹起来,像被人用线牵着,首首地朝他飞来。

鞋头尖锐,带着风声,像是要把他钉在石墩上。

“滚开!”

沈砚终于喊出了声,抓起身边一块松动的石头,朝着飞来的红绣鞋砸了过去。

“啪”的一声,石头砸中了一只红绣鞋,鞋面上的鸳鸯被砸得粉碎,露出里面的稻草。

可那只鞋像是没受影响,依旧朝着他飞来,鞋跟狠狠砸在他的肩膀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更多的红绣鞋飞了过来,密密麻麻的,像一群红色的蝙蝠。

沈砚只能不停地躲闪,后背被石墩蹭得生疼,胳膊上也被鞋头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渗出血来,滴落在石墩上,很快被风吹干,留下暗红色的痕迹。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河对岸的蓝衫女人,她还在不停地扔着红绣鞋,脸上那团模糊的“五官”像是在笑,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不行,这样下去迟早会被砸中!

沈砚的目光落在手里的宣纸上。

上面画着的人在河边烧东西,旁边写着“焚尽方罢休”——难道,要烧掉什么东西才能阻止这一切?

烧掉什么?

红绣鞋?

还是……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掌心。

罗盘碎片上的血痂,还有那句“血字记前事”。

沈砚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火柴,划亮一根。

火光明明灭灭的,在风里摇曳。

他把宣纸凑过去,想点燃它——可就在火苗要碰到宣纸的瞬间,怀里的罗盘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震动,烫得他差点扔掉火柴。

他低头一看,罗盘碎片上的蛇形纹路竟在发光,暗红色的,像烧红的铁丝。

纹路的走向在他眼前变得清晰起来,不再是杂乱的缠绕,而是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图案——和忘川河的河道走向,一模一样!

第七弄的位置,正好对着断桥的残墩。

“原来如此……”沈砚喃喃自语,“九弄不是锁着河底的东西,九弄本身就是河的一部分!

第七弄的门,就是通到河底的入口!”

他猛地抬头,看向河对岸的蓝衫女人。

她似乎听到了他的话,扔鞋的动作停了下来,黑洞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像是在愤怒,又像是在恐惧。

沈砚不再躲闪。

他举起手里的火柴,这次不是要烧宣纸,而是伸向自己的掌心——他要烧掉那些血痂,烧掉那些所谓的“血字”!

火苗舔到掌心的伤口,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沈砚咬紧牙关,没动。

血痂被火苗烧得卷曲起来,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黑色的烟雾。

烟雾飘散在风里,竟形成了一个个模糊的画面——有穿着蓝布衫的女人在育婴堂里喂孩子吃饭;有大火熊熊燃烧,女人抱着孩子在火里奔跑;有镇长带着人往河里扔东西,黑糊糊的,像是尸体;有父母站在河边,把一个青铜罗盘扔进水里,然后转身走进第七弄……画面一闪而过,快得像做梦。

可沈砚看得清清楚楚,最后那个画面里,母亲穿的蓝布衫,和河对岸那个女人穿的,一模一样!

“娘……”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河对岸的蓝衫女人浑身一震,像是被这个称呼刺痛了。

她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不是人的声音,像是无数婴儿在哭,听得人头皮发麻。

然后,她转身冲进芦苇丛,身影瞬间消失了。

随着她的消失,河面上的红绣鞋也像失去了力气,纷纷沉入水底,漩涡也慢慢平息,河面重新恢复了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沈砚瘫坐在石墩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掌心的伤口被火烧得焦黑,疼得他浑身发抖,可怀里的罗盘却不烫了,变得冰凉,像块普通的铜片。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宣纸,上面的字迹和图案还在。

那个画着人在河边烧东西的图案,此刻看起来像是在烧一件蓝布衫。

“焚尽方罢休……”沈砚喃喃自语,“是要烧掉那件蓝布衫吗?”

一阵风吹过,带着河水里的腥气。

沈砚抬头看向河对岸的芦苇丛,那里静悄悄的,只有苇叶在风里摇晃,像是藏着无数双眼睛。

他知道,那个蓝衫女人没走,她就在那里看着他。

沈砚站起身,捡起地上的宣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怀里。

他看了一眼断桥下的河水,墨色的水面深不见底,像是能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该回去了。

走在回镇的路上,沈砚的脚步有些踉跄。

掌心的伤口***辣地疼,可他的脑子却异常清醒。

那个蓝衫女人,绝对不是普通的“鬼”,她和育婴堂的大火、父母的失踪、李屠户家丫头的死,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她对“娘”这个称呼的反应,更是让他心里涌起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个女人,会不会就是他的母亲?

可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

母亲十年前失踪时,他明明看到她走进了第七弄,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而且,母亲的脸他记得清清楚楚,绝不是刚才那副模糊肿胀的样子。

除非……母亲在第七弄里遭遇了什么,才变成这样的。

走到镇口时,沈砚看到了林晚秋。

她还穿着那件白色的护士服,站在卫生院的门口,像是在等他。

夕阳的余晖落在她身上,给她的白大褂镀上了一层金边,却没什么暖意。

“沈先生,你去了断桥?”

林晚秋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沈砚点点头,没隐瞒:“看到了些东西。”

“红绣鞋?”

“还有穿蓝布衫的女人。”

林晚秋的眼神闪了一下,沉默了几秒,才说:“我奶奶说,忘川河的水,能洗掉人的记忆。

当年育婴堂的大火之后,镇长让人把烧剩下的东西都扔进了河里,说这样就能让那些‘东西’忘记仇恨。”

“可它们没忘。”

沈砚说。

“是啊,没忘。”

林晚秋叹了口气,“仇恨这东西,比石头还沉,河水洗不掉的。”

她顿了顿,看向沈砚的掌心,“你的手……需要处理一下。

跟我来卫生院吧,我给你包扎。”

沈砚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卫生院里很安静,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林晚秋让他坐在椅子上,拿出碘伏和纱布,小心翼翼地清理他掌心的伤口。

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冰凉,碰到他烧伤的地方时,沈砚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很疼吧?”

林晚秋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歉意,“我尽量轻点。”

“没事。”

沈砚摇摇头,“你奶奶……有没有跟你说过林先生的事?

就是育婴堂那个女先生。”

林晚秋的动作顿了一下,过了几秒才继续清理伤口:“说过一些。

说她是个好人,对孩子很好,只是性子有点倔,得罪了镇上的人。”

“得罪了谁?”

“镇长。”

林晚秋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奶奶说,当年镇长想把育婴堂的地占了,盖自己的宅子,林先生不同意,跟他吵了好几次。

后来育婴堂就失火了,大家都说是镇长放的火,可没证据。”

沈砚的心沉了下去。

这和他在烟雾里看到的画面对上了——镇长确实有问题。

“那林先生……有没有后代?”

沈砚追问。

林晚秋包扎的手停了下来,她抬起头,看着沈砚,眼神很复杂:“我奶奶说,林先生有个女儿,大火那天被人抱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有人说死了,有人说跑出了雾镇……”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奶奶还说,那个女儿,也穿着蓝布衫。”

沈砚的心脏猛地一跳。

穿着蓝布衫的女儿……他看着林晚秋的眼睛,突然发现她的瞳孔颜色很深,和他在第七弄看到的那双红绣鞋上的鸳鸯眼睛,有点像。

“你奶奶……”沈砚的声音有些干涩,“她叫什么名字?”

林晚秋低下头,继续包扎伤口,声音很轻:“她没告诉我。

她说,有些名字,记不得比记得好。”

包扎好伤口,沈砚站起身,说了声“谢谢”。

林晚秋送他到门口,看着他走出卫生院,才轻声说:“沈先生,今晚别睡太沉。

雾镇的东西,喜欢在夜里敲门。”

沈砚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的脸上还带着口罩,只露出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在暮色中闪着光。

他没说话,转身走进了渐渐浓重的夜色里。

雾镇的巷子又开始变得模糊,青石板上的积水映着昏黄的路灯,像一块块破碎的镜子,照出他孤单的影子。

怀里的罗盘安安静静的,不再发烫,也不再震动。

可沈砚知道,它在等。

等他找到所有的真相,等他记起所有被遗忘的事。

而今晚,注定不会平静。

他摸了摸怀里的宣纸,上面的“焚尽方罢休”几个字,像是在黑暗中发出了微弱的光。

也许,是时候烧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