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在暮色中翻涌,碎金般的夕阳洒在龙绡宫琉璃穹顶,映出海底沉睡千年的珊瑚礁。
鲛人歌姬们抱着月琴垂首而过,鱼尾扫过青石板时,鳞片间渗出细碎的荧光。公主,
该喝醒神露了。银鳞侍女捧着青玉盏,珊瑚珠串在腕间叮当作响。我望着镜中苍白的脸,
发丝如海藻般缠绕在锁骨,曾经能劈开沧海的指尖此刻连鲛绡都握不住。
窗外传来幼龙嬉闹的龙吟,声音清亮如裂帛。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想起七百年前的破晓时分,父王将东海令符按在我额心时,也是这样的晨光。阿湄,
你要记住,龙族血脉里流的不是海水,是千万生灵的福祉。他的龙鳞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龙角上缠绕的红绸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那天我穿着十二层鲛绡织就的嫁衣,
却在拜堂时化作白龙冲出海宫,鳞片间沾着新郎的血。醒神露在舌尖化作咸涩的泪,
我攥紧银匙,听见殿外传来骚动。七彩光晕从海底裂隙蔓延,照得水晶帘幕泛起涟漪。
公主!侍女的惊呼被剧烈的震动撕碎。我踉跄着扶住白玉柱,
看见深海处升起熟悉的金光——那是父王的震天戟,
戟尖挑起的明珠映出人间的惨状:江河干涸,良田龟裂,稚子趴在母亲枯瘦的胸前啼哭。
剧痛从心口炸开,沉睡七百年的龙魂在血脉里苏醒。我的指尖长出利爪,银发如月光倾泻,
龙鳞从颈侧蔓延至脚踝时,殿外传来苍老的叹息。湄儿,你终于要回来了吗?
化作人形的震天戟悬在半空,戟身上的龙纹泛着泪光。我望着掌心重新浮现的东海令符,
突然想起那个被我撕裂的婚礼,新郎破碎的瞳孔里映着我癫狂的模样。跃出海面的瞬间,
月光碎成万片银鳞。我舒展龙翼,咸涩的海风裹着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
下界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有人在庙宇里敲响青铜钟,有人跪倒在龟裂的土地上。龙王!
孩子们的欢呼混着雨水砸在干涸的河道里。我仰天嘶鸣,龙息化作甘霖洒向焦土。
沉睡的麦苗破土而出,枯井重新涌出清泉,却在触及某片焦黑的土地时,甘霖凝成了冰晶。
腐臭味从地底翻涌而上,我看见黑雾中浮现出熟悉的面容——那个被我撕碎的新郎,
此刻正用七窍流血的脸对我微笑。他的手掌按在焦土上,裂痕里爬出浑身流脓的恶蛟。
湄儿,你看,这就是你要守护的苍生。他的声音混着腐水的腥气,
他们用童男童女祭祀,用活人血祭许愿,你流的每一滴泪都滋养着他们的贪婪。
恶蛟群的嘶吼震耳欲聋,我挥动龙尾扫开扑来的毒雾,
却在触及某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时僵住了。她怀里抱着布偶,
头顶的伤口还在渗血——那是被恶蛟抓挠的痕迹。阿爹说,只要把我献给龙王,
妹妹就能活过来。她的声音像风中残烛,可是姐姐,我不想死。我的龙爪悬在半空,
突然想起七百年前的自己,被父王押赴刑场时,也是这样无助地望着围观的人群。
震天戟的龙吟撕开天际,我看见云层中浮现出父王的虚影。他的龙角断裂在东海令符上,
龙鳞间渗着凝固的血。湄儿,你要记住,龙族的慈悲不是软弱。我仰天长啸,
龙鳞迸发出刺目金光。恶蛟在强光中灰飞烟灭,新郎的笑脸碎成齑粉。我低头望向小女孩,
她的伤口正在愈合,眼中倒映着重新湛蓝的天空。黎明时分,我化作人形站在海崖上。
远处传来渔民的歌声,新打的渔获在甲板上蹦跳。震天戟化作银簪别在我发间,
七百年前的血痂已经变成珍珠。公主,该回宫了。银鳞侍女捧着鲛绡披风,
声音里带着哽咽。我最后看了眼人间的朝阳,突然轻笑出声——这次,我要把龙宫建在云端。
云层在脚下翻涌如沸海,我以龙鳞为砖、鲛泪为浆,在九霄之巅筑起新的龙宫。
月光凝成的琉璃瓦映着人间万家灯火,银鳞侍女们将星子串成珠帘,
垂挂在白玉雕龙的廊柱间。公主,下界送来新的祈雨牒文。银鳞侍女捧着冰晶玉简,
指尖沾着凡人供奉的香火灰。我抚过玉简上密密麻麻的血字,
忽然听见殿外传来龙吟——那是镇守西海的九叔公,龙角上缠着七百年前我送他的珊瑚珠链。
他化作人形时,龙鳞甲上还沾着深海淤泥。浑浊的龙眼望着云端的朝阳,突然老泪纵横。
湄儿,你父王当年要是能像你这般决绝...我沉默着将震天戟插入云海,
戟尖涌出的清泉化作虹桥,直通人间干涸的黄河。九叔公的话像海底沉沙,
让我想起七百年前那个暴雨夜,父王跪在宗庙前,龙血染红了满地玉笏。
龙族的血脉不该被锁在深海。他的声音混着雷暴,
你母后当年就是为了救陆地上的百姓...话未说完,一道天雷劈开宗庙穹顶,
东海令符从他胸口飞出,烙在我眉心。九叔公颤抖着从怀中掏出半块龙鳞,
边缘还留着焦黑的齿痕。这是你母后临终前...话音未落,云端突然炸开黑色漩涡,
腥臭的毒雾裹着青铜锁链,将九叔公拖入深渊。九叔公!我扑向漩涡,
龙爪抓住的锁链却烫得冒烟。锁链上密密麻麻的咒文闪着幽光,
分明是当年镇压我母后的玄铁禁咒。漩涡深处传来桀桀怪笑,
那个七窍流血的新郎捧着九叔公的龙鳞,腐烂的嘴唇开合:湄儿,你的慈悲总是这么美味。
震天戟在我掌心发出悲鸣,我望着锁链上母后的龙血,突然想起她被镇压时,
用龙鳞在深海石壁刻下的诗句:鳞碎成沙终不悔,甘作人间万里霖。我仰天发出龙吟,
龙鳞脱落处腾起金色火焰。火焰中浮现出历代龙王的虚影,他们的龙角化作星辰,
龙鳞凝成雷霆。新郎的怪笑在雷光中碎裂,锁链上的禁咒遇火成灰,九叔公坠落在我怀中时,
只剩最后一口气。去不周山...他将半块龙鳞按在我心口,
当年你母后就是在那里...话未说完,化作光点消散在晨光里。我攥紧龙鳞,
感受到不周山方向传来的剧烈震动——那里封印着上古共工氏的怒触之痕。
云端的龙宫开始崩塌,我将震天戟插入云海,戟身浮现出父王的字迹:若遇绝境,
以血为引,唤不周龙魂。我划破指尖,龙血滴在震天戟上,顿时山呼海啸。
不周山的断壁残垣间,沉睡万年的龙魂睁开双目,每片龙鳞都刻着上古咒文。
它甩动龙尾扫开黑雾,龙息所过之处,毒雾凝成冰晶坠落人间。湄儿,你终于来了。
龙魂的声音像山崩地裂,当年你母后以身为柱,才止住了共工氏的怒火。
我望着不周山顶的缺口,
突然明白父王为何总在月圆之夜独自饮酒——那里曾是母后的葬身之地。
新郎的残魂裹着黑雾扑来,我挥动震天戟斩出新月形的金光。他在金光中显出原形,
竟是条浑身流脓的虬龙,龙角上缠着母后的白发。你以为自己在拯救苍生?
虬龙的毒涎滴在不周山巅,焦黑的土地上开出恶之花,他们在神庙里供奉你,
却在私下用活人祭祀,用你的慈悲喂养贪欲!我望着人间某处冒起的青烟,
看见童男童女被推入火坑。震天戟在掌心发烫,我突然想起七百年前那个婚礼,
新郎颤抖的手递来合卺酒时,酒里倒映着我母后的龙鳞。你错了。
我将震天戟刺入心口,龙血喷在不周山缺口处,龙族的血不是枷锁,是钥匙。
不周山轰然崩塌,龙魂化作金色锁链,将虬龙钉在深渊之底。而我母后的白发在风中飘散,
落在人间每处苦难之地,化作抵御灾祸的银霜。云端的新龙宫重新升起,
这次用的是不周山的补天石。我站在殿前,看着人间雨后春笋般建起的龙王庙,
香火顺着虹桥飘入云端。银鳞侍女捧着新制的龙鳞甲,甲胄上镶嵌着母后的白发凝成的珍珠。
公主,下界有人求见。侍女的声音带着讶异。我低头望去,
那个被我救过的小女孩正捧着一束野花,站在虹桥尽头。她的身后跟着无数百姓,
每个人眼中都映着彩虹。我化作人形走下虹桥,野花的芬芳混着雨后泥土的气息。
小女孩将花束递给我时,手腕上的银铃叮当作响——那是七百年前我送给渔村孩子的礼物。
姐姐,我们给你带了新的故事。她身后的老人展开泛黄的画卷,
上面画着龙女拯救苍生的传说。我接过画卷,看见自己的模样在岁月长河中被反复描绘,
最终定格成百姓心中的守护神。云海深处传来龙啸,我知道那是新的使命在召唤。
震天戟化作银梭,将人间的悲欢离合织入晚霞。这次,我不再是困守深海的公主,
而是翱翔在天地之间的——龙王。我对着人间的朝阳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