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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蒙学岁月

发表时间: 2025-10-31
北境的天空,总是带着一种洗练过的苍青。

葬神渊上空终年不散的迷雾,在望渊集的上空化作薄纱,将阳光滤得柔和而清冷。

村东头那间最简陋的茅屋学堂,便在这片清冷的光照下,日复一日地传出稚嫩而整齐的读书声。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李先生手持一卷泛黄的书册,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孩子的耳中。

他穿着一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色长衫,身形颀长,面容清癯,眼神温和而深邃,仿佛蕴藏着这北境风雪也吹不散的宁静。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座下十几个大小不一的蒙童,最终,在那坐在最前排、身形略显单薄的清秀男孩身上停留一瞬,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那男孩,正是萧彬。

光阴如水,悄然流逝。

转眼间,那个在十年前一个风雪交加的傍晚,被他从葬神渊那死亡禁区的边缘捡回来的婴孩,己经长成了十岁的少年。

少年穿着和村里其他孩子一样的厚实粗布棉袄,小脸被北地特有的干冷风霜吹得微微发红,但眉眼间的轮廓却愈发清晰俊秀,带着一种与这片苦寒之地略显疏离的灵秀之气。

此刻,他正握着一支略显破旧的毛笔,极为认真地在一张粗糙的草纸上,一笔一划地临摹着“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几个字。

他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神情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

关于身世,李先生从未想过要欺骗他,却也未曾给予更多。

在萧彬开始懵懂记事,第一次问起自己父母时,李先生便将他带到内室,从一方锁着的旧木匣中,取出了那枚触手温润、色如玄墨的玉佩。

玉佩造型古朴,正面刻着一个笔力苍劲、结构奇古的文字——“蕭”。

“彬儿,”李先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你是我在葬神渊外缘发现的。

当时,你尚在襁褓,身边别无他物,唯有这枚玉佩随身。

我见这‘萧’字,便以此为汝姓。

为你取名‘彬’,是望你内外兼修,文质相合。

至于你的生身父母……”他顿了顿,目光掠过窗外那永恒弥漫的迷雾,轻轻叹了口气,“他们定有不得己的苦衷。

你只需记住,你是萧彬,是我的义子,平安喜乐地长大,便是对过往最好的交代。”

自那以后,“萧彬”这个名字,便不仅仅是一个称呼,更成了他身世的唯一坐标与谜题。

他乖巧地唤李先生为“义父”,将那份潜藏于血脉深处的疑问,小心翼翼地收敛起来,如同珍藏那枚贴身佩戴、从不轻易示人的玉佩。

在他纯真的心里,这位学识渊博、性情温和的教书先生,就是他最亲的亲人,这间位于村子最边缘、抬头便能望见葬神渊诡谲雾霭的木屋,就是他全部的世界与归宿。

学堂里的日子简单而充实。

散学的钟声(那是李先生悬挂在屋檐下的一块生铁片,敲击时声音清越)响起,孩子们便会如同解冻的溪流,欢笑着涌出学堂。

萧彬最要好的伙伴,是村里石匠家的一对双胞胎儿子——石秀和石强。

石秀继承了其父的一些沉稳心思,虽只十岁,却己显得比同龄人更为细腻,识文断字在学堂里除了萧彬,就属他最快,常常能提出些连李先生都微微颔首的问题。

而石强则完全是另一番光景,他像一头精力无穷的北境小狼崽,古铜色的皮肤,结实的筋骨,在学堂里总是坐不住,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心思早己飞到了外面的雪林冰河,盘算着哪里能掏到鸟蛋,哪里能堵到雪兔。

这一日散学后,石强立刻凑到萧彬和石秀身边,压低声音,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快走!

我昨天在老林子北边发现了一窝雪雉的踪迹,还下了套子,今天准有收获!”

三个少年裹紧身上的袄子,呼着团团白气,踏着咯吱作响的积雪,朝着村后的老林子跑去。

他们的童年,便是在这学堂的墨香与雪林的野趣交织中度过的。

对于村外那片吞噬了无数冒险者性命、被祖辈代代警告不得靠近的葬神渊,他们怀抱着一种近乎本能的、混杂着恐惧与神秘的好奇。

有时玩耍到靠近禁区界限的地方,会被村里大人厉声喝止,那严厉的语气更增添了禁区的神秘色彩。

“彬子,你义父懂得真多,”石秀一边小心地拨开挂着冰棱的灌木,一边低声对萧彬说道,“我爹前些日子打磨一块从南边商队换来的怪石头,怎么都磨不光亮,拿去问你义父,你义父只说了几种草药的汁液混合的法子,泡了泡再磨,竟真的光滑如镜了!

我爹说,连百里外黑山镇上最有见识的老掌柜,恐怕都没义父懂得多。”

萧彬听着,心里泛起一丝暖意与骄傲。

他下意识地抬手,隔着厚厚的棉衣,轻轻按了按胸口那枚紧贴皮肤的玉佩。

温润的触感依稀可辨。

“萧”……这个刻在玉上、也仿佛刻在他命运里的姓氏,背后究竟连着怎样的血脉与故事?

是荣耀,是悲怆,还是无法言说的秘密?

他偶尔会望着葬神渊的方向出神,但那迷雾太深,太沉,从不肯泄露半分天机。

而这时,石强咋咋呼呼的喊声总会及时将他拉回现实。

“在这里!

快看!”

石强蹲在一处雪窝旁,兴奋地压低声音喊道。

只见雪窝里,一只羽毛丰厚、通体雪白,唯有关键处点缀着几根墨色翎毛的雪雉,正被一个精巧的绳套拴住了一只脚,惊慌地扑腾着。

这雪雉肉质鲜美,羽毛更是镇上商人愿意出价收购的好东西,对孩子们来说,是无上的战利品。

三个少年围着雪雉,小脸上都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石强手脚麻利地将雪雉捆好,得意地扛在肩上。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长长的,欢声笑语惊起了林间栖息的寒鸦。

日子,就像村边那条覆盖着厚厚冰层的地下暗河,表面平静无波,按部就班地流淌着。

萧彬并未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任何异于常人之处。

他没有做过光怪陆离、冰火交织的噩梦,也没有感受过体内有什么躁动不安的力量。

他呼吸顺畅,身体康健,顶多是在疯玩之后会和石强一样感到疲惫,在冬日极寒时也会冻得手脚发麻。

他就像一个真正土生土长的北境少年,在义父用知识与温情构筑的屏障内,经历着最朴实无华的成长。

李先生教导他读圣贤书,明世间理,教导他“君子慎独”,教导他“温良恭俭让”,却从未,哪怕一次,提及任何关于真气运行、关于修炼法门、关于那可能潜藏于他血脉深处的、足以撼动两个世界的惊天秘密。

黄昏时分,三个满载而归的少年在村口分手,约定明日学堂再见。

萧彬推开那扇熟悉的、带着松木清香的屋门,李先生正坐在灶前,往灶膛里添着柴火,锅里咕嘟着粟米与干肉混合的粥饭香气,弥漫了整个小屋,驱散了从门外带来的寒意。

“义父,我回来了。”

萧彬放下手里的东西,乖巧地喊道。

李先生回过头,被灶火映照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回来了?

洗手,粥快好了。

今日教的那篇《千字文》,可能通诵了?”

“能了。”

萧彬一边应着,一边走到屋角的水瓮边,用木勺舀水冲洗双手。

窗外,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正恋恋不舍地从天边褪去,葬神渊方向的迷雾失去了光线的勾勒,彻底融入沉沉的暮色,变得愈发深邃莫测,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无声地凝视着这片土地上渺小的村落与生灵。

木屋里,油灯被点亮,昏黄而温暖的光晕撑开一小片安宁的天地,将外面的寒冷与神秘隔绝开来。

粥饭的香气,书卷的气息,义父温和的询问声,构成萧彬十岁生命中全部的安全感。

然而,无论是沉浸在这份平凡温暖中的少年,还是那看似平静无波的教书先生,内心深处都清楚地知道,这由谎言(或曰隐瞒)与温情共同编织的宁静,脆弱得如同冰河初融的薄冰。

命运的洪流,终将汹涌而至,将这一切彻底打破。

只是,那一刻的钟声,尚未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