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正照在琉璃瓦上时,司瑶正试图触碰萧越离手中的陶碗。
她的指尖第99次穿过粗糙的碗沿,昨夜还能实体化的左手此刻泛着青灰。
"别白费力气了。
"萧越离就着清可见底的热粥,咽下硬饽饽,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再试两百次也是徒劳,可能是月相变化导致。
"司瑶飘到窗棂前,望着破败院子里的梧桐树随风摇摆:"在我家乡有个说法,魂体不稳要么是执念消散,要么..."她突然转身撞进少年探究的目光里,"是离肉身太远啦。
我的肉身在我家乡,灵魂却穿越时空来到这里,可不就是离的好远好远呢。
"萧越离握着陶碗的手顿了顿。
碗里的粥冒着热气,他耳后朱砂痣在阳光里忽明忽暗:"你说你是被什么,被卡车撞的?
我从未听过这种车?
""是大卡车,很大,比你们这的马车可大太多了,速度也比马车快好多好多。
"司瑶的魂体泛起涟漪,蓝白条纹病号服显得更加苍白:"被撞了之后,灵魂感觉出窍了,我跟着救护车,看见我的身体被推进手术室,也看见我的爸爸妈妈哭的撕心裂肺……我本来想去抱抱他们的,却突然看见窗外有颗红得异常的星星,一股很大的吸力将我吸晕了…… ”话音未落,冷宫外突然传来金铃脆响。
鎏金点翠的轿辇碾过冷宫外丛生的杂草。
余贵妃扶着侍女的手腕踏进庭院,织金马面裙扫过青砖上暗红的血迹,绣鞋尖缀着的东珠正巧压在一只垂死的蚂蚁身上。
“她来了!”
萧越离猛地站起来,手里的陶碗滚落在地,“躲到梁上去,别发出声音!”
司瑶缩在横梁阴影里,看着那支点翠凤钗在余贵妃鬓边颤动。
每一片翠羽都在晨光中泛着幽蓝,让她想起博物馆里那些被活取羽毛的翠鸟标本——华美背后浸着生灵的血。
"三殿下昨夜睡得可安稳?
"余贵妃的护甲划过积灰的窗棂,金丝牡丹纹护甲套上沾着暗红碎屑。
"本宫听下人说,冷宫闹鬼?”
萧越离垂首立在廊柱旁,微风吹过掀起他褪色的月白锦袍。
少年背在身后的手正攥着半截发簪,锈迹斑斑的凤凰尾羽刺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渗进青砖缝隙。
"劳娘娘挂心。
"他抬起脸时己换上恭顺神色,眼尾却瞥向横梁阴影:"不过是守夜宫人看花了眼,我在冷宫住了这么久,可从未见过有鬼。
"余贵妃突然掐住他下巴,鎏金护甲在苍白的肌肤上压出月牙痕:"这张嘴倒比你母后讨巧。
"冷香丸的气息随着话语飘散,"听说…你得了瓶离北的金疮药?
"司瑶的魂体泛起涟漪。
昨夜那药瓶虽缎面霉烂,瓶底火焰徽记却在月光下清晰可辨——不知道萧越离是从何得来。
"陈年旧物罢了。
"萧越离突然剧烈咳嗽,袖中滑落的瓷瓶被皂靴碾成碎片,"前日我打扫房梁,还找着先帝时的香灰坛......"翡翠耳坠在余贵妃耳边剧烈晃动,玛瑙表面闪过诡异红光。
司瑶突然想起萧越离与她说起,十二年前那个着火的黑夜,有宫女说见过戴玛瑙耳坠的女子在产阁角门徘徊。
"既是旧疾复发,那可得好生养护,本宫赐你南洋进贡的龙脑膏。
"余贵妃示意侍女呈上缠丝玛瑙盒。
盒盖掀开的刹那,硫磺味混着血腥气首冲梁间。
司瑶顾不上萧越离的交代,纵身扑向那抹琥珀色膏体。
魂体穿透翡翠盒的瞬间,萧越离突然打翻药盒,膏体溅在余贵妃裙摆上,锦缎顿时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放肆!
"宫女扬起的手掌带起劲风。
司瑶焦急的凝聚实体,在少年即将撞上博古架时张开双臂。
萧越离单薄的脊背撞进半透明的怀抱,两人腕间伤痕同时泛起金光。
余贵妃突然眯眼望向虚空:"这屋里......"她发间的点翠凤钗轻轻晃动,"怎么有股子焦糊味?
"冷汗浸透司瑶的魂体。
萧越离抓起案上铜镜对准窗外:"许是太阳正盛,照的这房梁味道太大。
"镜面反射的日光刺痛众人眼睛,铜镜背面焦黑的指痕在阴影中若隐若现——与君皇后遗物上的灼痕如出一辙。
"果然是灾星现世。
"余贵妃用鲛绡帕掩住口鼻,"除了送吃食的宫人,谁都不准再踏入这冷宫,省得带出去些阴冷的玩意儿。
"当最后一片织金衣角消失在宫门外,司瑶忙上前攥着萧越离渗血的手腕。
少年突然吃痛的抽气声让她慌忙松手,风吹动梧桐树,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恰在此时阳光穿透云层,青砖地上碎裂的镜面映出十二道星轨。
"你的伤..…."司瑶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萧越离右腕间交错的疤痕正在泛起微光,仿佛有人用金线沿着伤口纹刻星图。
更可怕的是她自己的左手腕——昨夜被月光灼烧的痕迹正扭曲成相同的轨迹。
萧越离突然扯开她染血的袖口,暗红灼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蜕变,腐烂的皮肉下浮现金色脉络,逐渐勾勒出三垣二十八宿的星图。
司瑶认出其中格外明亮的火星,那个位置长了颗朱砂痣!
就像《天文志》中记载的荧惑守心之相。
"你究竟是谁?
"少年盯着相同的痕迹,喃喃自语。
“我又能碰到你了。”
司瑶更欣喜的是与少年的碰触。
“为何会有荧惑星纹?
还有这个朱砂痣"她将目光移至自己手上的痕迹以及新出现的朱砂痣上,发出疑惑。
突然,剧痛从心口炸开,司瑶踉跄着撞上博古架。
碎裂的瓷瓶中飘出陈年香灰,在阳光投射中聚成荧惑星的形状。
她突然想起车祸那夜的星空——挡风玻璃炸裂时,分明有赤红星辰坠入瞳孔。
"那天我看到的那颗红的像血的星星..."她颤抖着触碰星图伤痕,"是荧惑星!”
萧越离突然按住她剧痛的手腕。
当两人伤痕相贴的瞬间,冷宫梁柱上的积灰簌簌而落,司瑶看见幻象:十二年前的产阁里,燃烧的房梁砸向襁褓,床榻上憔悴虚弱的美妇人用身体护住襁褓中的婴孩,她放在襁褓里的凤钗突然发出金光,护着婴孩,美妇虚弱低声哄着大声哭闹的婴孩……司瑶的魂体突然迸发赤光,冷宫地面浮现巨大的紫微垣星图。
她又看见了重症监护室里,她戴着氧气罩,安静的躺在病床上——床边的监护仪发出平稳的“滴…滴…”声。
太阳突然缩回云层,她看见母亲沾着泪的指尖正抚过她腕间——那位置赫然出现的伤痕与星图重合,一颗朱砂痣在火星位置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