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放学,陈默特意绕到林晚家那破败的院墙外。
暮色西合,空气里飘着劣质烟草和猪圈混合的难闻气味。
隔着低矮的土墙,林有福那粗嘎的、带着浓重方言的吼骂声清晰地刺入耳膜:“……念书?
念个屁书!
女娃子,念到高中都是糟蹋钱!
隔壁老王家那二小子多实诚,家里有牛有地,聘礼都托人递话过来了!
趁早嫁过去,还能给你弟换点彩礼钱,省得在家吃白食!
……你还敢犟嘴?
看我不抽死你个赔钱货!”
伴随着恶毒的咒骂,是藤条抽打在皮肉上的闷响,以及林晚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呜咽。
陈默站在墙根的阴影里,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冰冷的愤怒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勒断。
他死死咬着后槽牙,才遏制住冲进去拼命的冲动。
不能。
现在冲进去,除了让林晚挨更狠的打,没有任何用处。
他需要的是釜底抽薪。
他转身,脚步沉重地走向自己家。
推开那扇同样陈旧却整洁得多的院门,母亲张慧正在昏暗的灯光下纳鞋底。
“妈,”陈默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沙哑,开门见山,“林晚……她家要把她卖了。”
张慧手里的针猛地一顿,抬起头,脸上满是惊愕和痛惜:“啥?
卖给谁?
林有福那个挨千刀的!
晚丫头才多大?”
“隔壁村的,听说是个三十多的光棍,家里有两头牛。”
陈默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妈,不能让他们毁了林晚。
我想……让她住我们家来。
跟我一起复习,考大学。”
张慧沉默了。
昏黄的灯光下,她脸上皱纹显得更深。
林晚的身世,村里人都清楚。
林有福两口子重男轻女,把林晚当牲口使唤,当货物待价而沽,这也是公开的秘密。
张慧心善,平时没少偷偷接济林晚。
但收留一个半大的姑娘住到自己家,尤其还是跟自家儿子同处一个屋檐下……这需要极大的勇气,去承受村里那些能淹死人的唾沫星子。
她看着儿子。
陈默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心,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痛楚。
这孩子,今天像是彻底换了个人。
“默娃子,”张慧放下针线,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妈知道你心善,可怜晚丫头。
可这事儿……你想清楚了?
闲言碎语能杀人啊!
而且林有福那混账,能答应?”
“闲言碎语我来扛!”
陈默斩钉截铁,“林有福?
他不配当林晚的爹!
妈,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帮林晚这一回?
就当……救她一命。”
张慧定定地看着儿子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又想起林晚那孩子怯生生、总是带着伤的模样。
良久,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唉!
造孽啊!
行!
妈听你的!
明儿妈就去找村长说道说道,再去找林有福那个混账理论!
晚丫头……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