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指间流沙,悄然滑落。
侯府庭院里的石榴树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火红的花朵映衬着青砖黛瓦,昭示着季节的轮转。
楚瑶也从一个皱巴巴的小肉团子,长成了一个粉雕玉琢、眉眼初绽的小小人儿。
乌溜溜的大眼睛如同浸在水银里的黑曜石,清澈明亮,转动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灵动。
皮肤不再是初生时的红皱,变得白皙娇嫩,吹弹可破,脸颊上还带着点婴儿特有的软糯弧度,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捏。
小巧的鼻梁挺翘,红润的嘴唇微微嘟着,安静时像个精致的玉娃娃,笑起来时眉眼弯弯,颊边陷下两个浅浅的梨涡,甜得能沁出蜜来。
永宁侯夫人林氏的身体在精心调养下,也日渐好转。
虽然依旧带着几分弱柳扶风的清瘦,但脸颊有了血色,眼神也明亮了许多。
她几乎将所有的柔情都倾注在了楚瑶身上。
每日亲手给她喂米糊,笨拙却耐心地给她换尿布、穿小衣裳,抱着她在洒满阳光的窗边,指着庭院里的花草蝴蝶,柔声细语地告诉她它们的名字。
“瑶瑶看,这是蝴蝶,会飞的花儿……”“那是石榴花,红红的,多喜庆……”“小鸟在唱歌呢,叽叽喳喳……”楚瑶总是很给面子地咧开没牙的小嘴咯咯笑,小手挥舞着,咿咿呀呀地回应。
这副天真无邪、玉雪可爱的模样,成功俘获了府中上下的心。
连一向威严、不苟言笑的永宁侯楚震,下朝回府后,也总要在女儿的小摇篮边逗留片刻,看着女儿对自己露出无齿笑容时,冷硬的嘴角也会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奶娘周氏和几个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更是将楚瑶捧在手心,宝贝得不得了。
平静温馨的日子,在楚瑶周岁生辰这天被打破。
永宁侯府嫡长女的抓周礼,即便侯爷和夫人有意低调,也注定无法简单。
府邸张灯结彩,仆役穿梭忙碌,处处透着喜庆。
前厅更是宾客盈门,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勋贵、官员家眷来了不少,衣香鬓影,笑语喧阗。
楚瑶被打扮得像年画里走出来的福娃娃。
一身大红色绣金线缠枝莲花的锦缎小袄和小裙子,衬得她皮肤愈发白皙。
乌黑的头发软软地贴在额前,戴着一顶小巧玲珑、缀着红珊瑚珠子的虎头帽,眉心还被娘亲用胭脂点了一颗圆润的朱砂痣,更添了几分玉雪可爱。
她被奶娘周氏抱着,穿过一道道或好奇、或审视、或带着纯粹善意的目光,来到了前厅中央。
那里铺着一张巨大的、色彩斑斓的锦毯,上面琳琅满目地摆放着抓周所需的各色物件。
笔墨纸砚、金算盘、小巧的胭脂盒、精致的玉簪、绣着花样的女红针线、木制的小刀小剑、甚至还有一本小小的《千字文》……每一样都代表了长辈们对孩童未来不同的期许。
楚瑶被轻轻放在锦毯中央。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期待和善意的起哄。
“小小姐,快抓呀!”
“抓那金算盘,以后替侯爷管个金山银山!”
“我看那玉簪好,咱们小姐日后定是个大美人!”
“笔墨好!
才女!
才女!”
楚瑶坐在柔软的锦毯上,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西周堆积如山的“宝贝”。
她当然知道这仪式的意义,不过此刻,她的小脑袋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须弥境。
最近她尝试精神进入须弥境时,发现那灵泉似乎比之前活跃了些许,泉眼中心偶尔会泛起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金色光点。
她本能地觉得,这或许是空间即将发生某种变化的征兆?
也许需要某种媒介?
某种蕴含“能量”的东西?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在那些闪亮、精致的物件上逡巡。
金算盘?
俗气。
玉簪?
太女气。
胭脂盒?
没用。
小刀小剑?
更没用。
忽然,她的视线被锦毯边缘一件并不起眼的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枚玉佩。
玉质温润,呈现出一种内敛的、如羊脂般的柔白色泽,在周围金玉的光芒映衬下,并不显得如何夺目。
但它造型古朴简约,仅以几道流畅的云纹勾勒,中心处似乎天然蕴着一抹极其淡薄的、几乎看不见的流动紫气。
楚瑶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那抹紫气……虽然极其微弱,但给她的感觉,竟与须弥境灵泉中心偶尔泛起的金色光点隐隐呼应!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渴望被瞬间点燃!
这玉佩……不简单!
就在此时,一个略显清冷低哑、却又带着少年人特有清越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和兴味:“此物倒是清雅。”
楚瑶循声望去。
只见宾客主位稍侧一点的位置,坐着一个少年。
年纪约莫十一二岁,穿着一身玄色暗金云纹的锦袍,身量略显单薄,脸色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近乎透明的苍白。
眉目生得极好,鼻梁高挺,唇色很淡,唯有那双眼睛,深邃幽黑,如同寒潭古井,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能洞察一切。
他微微侧着头,目光正落在那枚玉佩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枚同样古朴的玉扣。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疏离,即便身处这喧闹的喜宴中心,也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周围的贵妇贵女们,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向他,带着敬畏、好奇,甚至一丝惋惜——如此俊秀的少年郎,可惜了那一身挥之不去的病气。
楚瑶心头一震。
太子萧彻!
虽然从未正式见过,但这通身的气度,这苍白病弱的形容,还有父亲楚震在他面前那不易察觉的恭谨姿态,都印证了她的猜测。
这玉佩,竟是太子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
那玉佩上的紫气对她、对须弥境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楚瑶动了。
她没有爬向任何一件被寄予厚望的“热门”物品,而是目标极其明确地、手脚并用地朝着锦毯边缘那枚玉佩“冲”了过去。
小小的身子在柔软的锦毯上移动得有些笨拙,却异常坚定。
“哎呀,小姐怎么往那边去了?”
“那是……玉佩?”
“谁的玉佩放哪儿了?”
宾客们发出低低的议论声,目光都追随着那个红色的小小身影。
楚瑶终于爬到了玉佩旁边。
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没有丝毫犹豫,一把就将那枚温润的羊脂玉佩牢牢抓在了掌心!
入手微凉,一股难以言喻的、让她灵魂都感到舒适的气息透过掌心传来。
她紧紧攥着,仿佛抓住了世间最珍贵的宝贝,再也不肯撒手。
小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全场瞬间安静了一瞬。
抓周抓到玉佩的并不少见,但抓到太子随身之物……这意义就截然不同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那位玄衣少年。
永宁侯楚震和夫人林氏也愣住了,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愕和一丝不安。
太子萧彻的目光从玉佩移到了那个紧紧攥着他玉佩、笑得一脸满足的小粉团子身上。
他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意外,随即,那抹意外被一种更深沉的、带着玩味的探究取代。
他苍白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清冷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场中所有的窃窃私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哦?
看来此女与孤,倒是有些缘分。”
此言一出,满堂皆寂。
楚瑶抱着那块冰凉温润的玉佩,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与须弥境隐隐共鸣的奇异气息,正满心欢喜地盘算着待会儿怎么研究这宝贝,冷不丁听到这句“有缘”,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太子萧彻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正落在她身上,带着她这个“小婴儿”看不懂的、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的洞察。
他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却像一张无形的网,悄然罩下。
楚瑶心头警铃大作!
糟糕!
玩脱了!
她只想要玉佩研究空间,可没想要跟这位一看就麻烦缠身的病弱太子绑在一起啊!
这“缘分”二字,听着怎么那么像……婚约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