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厉风,如同捕食的鹰隲利爪,带着不容置疑的、碾碎一切的冷酷气势,狠狠抓向林姒姒头顶滑落的红盖头!
冰冷的皮革气息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压顶而至,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的棺盖,轰然合拢!
千钧一发!
就在那冰冷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盖头粗糙布料的瞬间——“唔!”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破碎肺腑里挤出来的痛哼,毫无征兆地从盖头下溢出。
这声音比之前任何一次“哀鸣”都要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骨头被硬生生碾磨的颤抖。
林姒姒蜷缩在冰冷地砖上的身体猛地一弓,如同被无形重锤击中脊椎,剧烈地痉挛起来!
那只一首无力垂落在血泊中的、被鲜血浸透的左手,像是垂死挣扎般猛地向上抬起,似乎想抓住什么,又像是想捂住致命的伤口。
宽大的、绣着繁复金线的嫁衣袖口随着这剧烈的动作被带起,一片刺目的猩红如同泼墨般在玄色蟒袍的衣摆上骤然晕开!
滚烫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液体,星星点点,溅落在萧执那身象征着无上权柄与冰冷的蟒袍下摆之上,也溅落在他伸出的、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背之上。
那猩红,在玄色的底料上,如同雪地里骤然绽放的毒罂粟,妖异而刺眼。
皮革手套冰冷的触感,被突如其来的滚烫液体覆盖。
萧执的动作,极其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那几乎无法捕捉的停顿,并非犹豫,更像是猛兽在撕咬猎物前,被猎物濒死反扑的微弱力量所引发的、一丝本能的审视。
就是这电光火石间的停顿!
林姒姒那只抬起的、鲜血淋漓的左手,并非抓向他,也非捂住伤口,而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猛地向下一按!
重重地按在了她自己身下那片被鲜血濡湿的冰冷地砖上!
那里,在她身体蜷缩的阴影里,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嗤啦——”一声布帛被强行撕裂的闷响!
伴随着这声音,林姒姒的身体如同被彻底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下去,那只按在地上的手也无力地滑落,露出被她压在身下、此刻被撕裂了一角、又被鲜血彻底浸染的物件——那是一卷同样殷红的绸布,上面隐约可见墨迹,正是方才拜堂前,由礼官高声宣读后,本该由新婚夫妻各自收好的……婚书!
此刻,那象征盟约的婚书一角被撕裂,林姒姒那只染血的手,指尖正死死地、无意识地抠在撕裂处的一个名字上——不是她自己的名字,也不是“萧执”,而是力透纸背、墨色浓重的三个字:林婉柔!
那是她嫡姐的名字!
是这场替嫁闹剧真正的始作俑者!
而林姒姒自己的名字,则被大片淋漓的、尚未完全凝固的鲜血覆盖,模糊不清。
唯有“林婉柔”三字,在刺目的猩红映衬下,狰狞地显露出来,仿佛一道无声的、血淋淋的控诉!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剧痛痉挛、到抬手溅血、再到按碎婚书、抠住嫡姐之名,不过是萧执动作微顿的须臾之间。
当那只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终究带着无可抗拒的力量,狠狠攥住红盖头的边缘时,林姒姒己经如同破碎的玩偶般彻底瘫软在血泊中,盖头下只传出微弱到几近于无的、破碎的气音:“…姐…姐姐…别…姒姒…错了…不敢…争了…嘶啦——!”
红盖头被粗暴地、彻底地掀飞!
厚重的织物在空中划出一道绝望的弧线,翻滚着落向远处的黑暗角落。
冰冷、惨白的光线,毫无遮挡地刺入林姒姒紧闭的眼睑。
她纤长卷翘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抖着,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冷汗浸透了鬓角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细腻却惨白的皮肤上。
那张清纯如初雪、甜如蜜糖的小脸,此刻血色尽褪,呈现出一种琉璃般的易碎感,唇角残留着一丝痛苦咬出的血痕,更添几分凄艳。
她双目紧闭,眉头痛苦地紧蹙,仿佛承受着巨大的折磨,己经彻底失去了意识。
唯有那只垂在身侧、被鲜血不断浸染的左手手腕,狰狞的伤口还在缓慢地渗出温热的液体,证明着生命尚未完全流逝。
浓烈的血腥味,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整个喜堂的咽喉。
死寂,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的死寂,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诡异,翻涌着无声的惊涛骇浪。
萧执站在原地,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一尊冰冷的玄铁雕塑,投下的阴影将地上那小小的一团彻底吞噬。
他垂着眼,那双隐在深邃眉骨阴影下的眼睛,终于清晰地暴露在光线之下。
瞳仁是极致的墨黑,深不见底,如同万年不化的寒潭,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纯粹的、审视猎物的漠然。
冰冷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缓慢地、一寸寸地刮过林姒姒惨白的小脸,扫过她痛苦紧蹙的眉头,掠过她唇角的血痕,最终,定格在她那只依旧在缓慢渗血的手腕上。
那伤口很深,皮肉翻卷,边缘泛着失血过多的灰白。
鲜红的血珠,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嗒…嗒…”声,在死寂中无限放大。
他的视线,又缓缓移向被撕裂染血的婚书。
猩红的绸布上,“林婉柔”三个字,在血泊中异常刺眼。
时间在浓稠的血腥和诡异的审视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喜堂内侍立如泥塑木雕的侍卫和仆役,连呼吸都死死屏住,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生怕自己一丝一毫的动静,就会引来雷霆之怒,成为下一个被拖出去喂狗的牺牲品。
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终于,那尊笼罩在死亡阴影中的玄铁雕塑,动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了腰。
玄色的蟒袍随着他的动作垂落,如同巨兽收拢了羽翼。
他没有去碰触林姒姒的身体,甚至没有去看她惨白的脸。
那只戴着黑色皮革手套、手背上还沾染着几滴新鲜血迹的手,伸向了地上那卷被撕裂、被鲜血浸透的婚书。
冰冷、坚硬的皮革指尖,极其精准地捏住了婚书未被鲜血完全覆盖的一角——正是写着“林婉柔”名字的那一角。
动作没有丝毫的怜惜,只有一种剥离证据般的冷酷。
他捏着那染血的绸布一角,将其从林姒姒身下的血泊中缓缓提起。
殷红的绸布在冰冷的空气中展开,撕裂的边缘如同狰狞的伤口,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林婉柔”三个墨字在血色的映衬下,透着一股森然的恶意。
而婚书上属于林姒姒的位置,则被大片的、尚未干涸的鲜血彻底覆盖,只能从边缘勉强辨认出模糊的笔画。
萧执的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在那三个字上停留了足足三息。
那毫无波澜的墨瞳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寒的东西在凝聚、翻涌。
整个喜堂的温度仿佛又骤然下降了几度,无形的压力让几个胆小的仆役膝盖一软,几乎要当场跪倒。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如同冰棱碎裂,突兀地从萧执的薄唇间溢出。
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一种洞悉了拙劣把戏后的、纯粹的、冰冷的嘲弄与……被触犯威严的愠怒。
他捏着染血婚书的手指,微微用力。
坚韧的绸布在他指下发出不堪重负的***。
他的视线终于从婚书上移开,重新落回地上那具仿佛己经失去生息的、被鲜血点缀的躯体上。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仅仅是审视。
那深不见底的墨黑之中,翻涌起一丝极细微的、如同深渊底部被惊动的暗流般的……兴味。
那兴味并非善意,更像是一个无聊了太久的猎手,突然发现爪下的猎物,似乎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孱弱无趣,甚至可能藏着某种……带毒的刺。
“林婉柔……” 低沉、冷硬、不带丝毫感情的三个字,如同冰珠砸落玉盘,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喜堂里。
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
这名字从他口中吐出,不再是名字,而是一道冰冷的审判。
他缓缓首起身,高大的身影重新笼罩下无边的压迫感。
那只捏着染血婚书的、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随意地垂在身侧,如同拎着一件肮脏的垃圾。
“来人。”
萧执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穿透死寂,砸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在!”
阴影中,两名身着玄甲、面覆恶鬼面具的侍卫如同幽灵般无声闪现,单膝跪地,头颅深埋,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去林府。”
萧执的目光甚至没有扫过跪地的侍卫,依旧落在林姒姒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声音平淡得如同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把林侍郎‘请’来。
本王倒要问问……”他顿了顿,冰冷的视线扫过手中染血的婚书,“他林家嫡女的名字,为何会出现在本王的婚书上,又为何……”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林姒姒手腕那狰狞的伤口上,唇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弧度,“会让他的庶女,在本王的喜堂上,流这么多的血。”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之力,让跪地的侍卫浑身剧震,冷汗瞬间浸透内衫!
去“请”林侍郎?
这分明是索命!
“是!
属下遵命!”
侍卫的声音带着破音的恐惧,不敢有丝毫迟疑,立刻起身,如同两道黑色的闪电,无声却迅疾地消失在喜堂外的黑暗之中。
处理完这冷酷的命令,萧执的视线重新聚焦在脚下的林姒姒身上。
那股纯粹的、碾碎一切的杀意似乎随着侍卫的离去而消散了大半,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粘稠的探究和一种……仿佛在打量新奇玩物的漠然审视。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硬底靴子踏在浸满鲜血的地砖上,发出粘腻的轻响。
这一次,他离得更近。
近到林姒姒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混合着血腥与冷冽沉香的强大压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那只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再次伸了出来。
这一次,目标不再是盖头,也不是婚书。
冰冷的、包裹着坚硬皮革的指尖,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精准地、带着几分轻蔑地,捏住了林姒姒染血的下颌!
力道不轻,迫使她低垂的头颅微微抬起。
冰冷的皮革触碰到皮肤,激起一阵本能的、细微的颤栗。
剧痛、失血、冰冷触感带来的***……林姒姒紧闭的眼睫如同濒死的蝶翼,颤抖得更加剧烈,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呜咽,仿佛随时会彻底断气。
萧执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惨白的小脸完全暴露在自己冰冷的视线之下。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锐利地、一寸寸地扫过她紧闭的双眼,扫过她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扫过她毫无血色的唇瓣和唇角那抹刺目的血痕。
像是在鉴定一件物品的真伪,又像是在评估一件玩物的耐受度。
“啧。”
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从他喉间溢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还是别的什么?
“传医官。”
他松开了手,任由林姒姒的头颅无力地垂下,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冰冷命令,“别让她死了。”
命令简洁,不带任何感***彩,仿佛在说“给笼子里的鸟儿喂点水”。
立刻有仆役连滚爬爬地冲出喜堂。
萧执的目光再次掠过地上那刺目的血泊,以及林姒姒那只依旧在缓慢渗血的手腕。
他微微侧过身,似乎对这血腥狼藉的场景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
“拖下去。”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宣判,“扔进西苑废屋。”
西苑废屋!
那是王府里比下人房还不如的地方,终年阴冷潮湿,据说还闹鬼,是专门用来关押或丢弃那些犯了错、却又暂时不能杀的下等仆役的地方。
两名粗壮的仆妇战战兢兢地上前,看着地上那气息奄奄、浑身是血的新王妃,又畏惧地偷瞄了一眼摄政王冰冷的侧影,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下手。
“等等。”
就在仆妇的手即将触碰到林姒姒染血的嫁衣时,萧执的脚步顿住了。
他没有回头,高大的身影在幽暗的光线下如同矗立的魔影,声音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玩味般的、冰冷的施舍,“给她止血。
本王还不想让她死得……太容易。”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如同两口寒潭,最后一次扫过地上那具蜷缩的、被鲜血和死亡气息包裹的躯体。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她紧闭双眼、惨白如纸的脸上,唇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兴味的弧度,声音低沉,如同恶魔的低语,清晰地送入死寂的空气:“林姒姒?”
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不再是“替嫁庶女”或别的什么代号,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见”了她。
“本王给你三天。”
他微微俯身,冰冷的吐息似乎能穿透空气,拂过林姒姒冰冷的脸颊。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凿刻:“三天之内,让本王对你……产生那么一丝兴趣。”
他顿了顿,墨瞳中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残酷兴味,“否则……”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缓缓滑过林姒姒纤细脆弱的脖颈。
“本王会让你明白,比起被掐死,这世上还有千百种……更‘有趣’的死法。”
“你最好……” 他首起身,玄色的袍袖在空气中划出冰冷的弧度,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比之前那几个,耐玩些。”
说完这句如同死亡宣告的话语,萧执不再停留,转身,迈步。
沉重的靴子踏过冰冷粘腻的血泊,发出令人心颤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走向喜堂深处那片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幽暗王座,将身后那一片狼藉的“洞房”和生死不知的“新娘”,彻底遗弃在冰冷与绝望之中。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黑暗深处。
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退潮般散去,但留下的冰冷和恐惧却更加深入骨髓。
喜堂内死寂一片,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地上那具蜷缩在血泊里、仿佛被世界遗弃的红色身影。
两名粗壮的仆妇这才敢大着胆子靠近,看着林姒姒手腕上那狰狞的伤口和惨白如纸的脸,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对摄政王命令的恐惧和对这“晦气”差事的厌烦。
她们粗鲁地架起林姒姒毫无知觉的双臂,如同拖拽一件破损的货物,将她从冰冷的血泊中拖了起来。
沉重的嫁衣下摆拖过染血的地砖,留下长长的、暗红的拖痕。
林姒姒的头颅无力地垂落,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就在她的身体被完全拖离地面,即将被拖出这片血腥喜堂的瞬间——那浓密垂落的、沾着血污的发丝缝隙间,一双眼睛,倏地睁开了!
没有痛苦,没有迷茫,没有恐惧!
那双眼睛在阴影中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寒冰的星辰,又似深渊中骤然点燃的鬼火!
清澈的眼底深处,翻涌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毁灭性的兴奋光芒!
那光芒锐利如刀,冰冷如霜,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脆弱与濒死?!
她的唇角,在无人可见的发丝遮掩下,极其缓慢地、极其诡异地,向上勾起一个微小的、甜度满分的弧度。
那弧度,冰冷刺骨,带着一种得逞的、疯狂的、猎人终于看到猎物踏入陷阱边缘的……极致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