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原来没有想象中那么痛。
又或许,是另一种更剧烈的痛瞬间覆盖了它。
我像一只被狂风卷起的破布娃娃,从十七层教学楼冰冷的边缘飘落。
下方的世界在视网膜里飞速拉近、扭曲,灰扑扑的水泥地张开深渊般的巨口。
风撕裂我的校服,灌进耳朵里是空洞的呜咽,压过了胸腔里最后那点微弱的心跳——为了父亲被做局背上的巨债,为了母亲深夜压抑的咳嗽,为了姐姐省下的生活费,为了妹妹身上总不合身的旧衣服,也为了那群永远甩不脱的、黏腻如蛆虫的嘲笑和拳脚。
累了,真的。
闭上眼,也许黑暗就是解脱。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虚无的前一刹,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撞击声,混合着某种坚硬物体瞬间碎裂的脆响,蛮横地闯了进来。
不是地面。
我砸中了什么。
一个巨大、温热、带着铁锈腥气的缓冲物。
巨大的冲击力几乎将我全身的骨头都震散了架,五脏六腑搅成一团,喉咙口涌上浓烈的腥甜。
眩晕的黑暗中,一个冰冷、暴戾、仿佛浸透万年寒冰的意识碎片,裹挟着无数刀光剑影和濒死哀嚎的画面,如同失控的列车,狠狠撞进我即将溃散的灵魂深处。
“操!”
一个低沉、充满难以置信的惊怒和极度不甘的意念,像最后的诅咒,在我意识里轰然炸开。
那是属于另一个存在的最后咆哮。
紧接着,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被硬生生剥离、扯碎的剧痛,仿佛灵魂本身被撕裂。
然后,一切归于沉寂。
刺骨的冰冷率先唤醒了麻木的神经。
是粗糙水泥地贪婪吸走体温的冰冷,也是深秋夜风穿透单薄衣料的冰冷。
还有黏稠的、带着浓重腥气的液体,正缓慢地从身下蔓延开来,浸透后背的校服,带来一种粘腻的死亡触感。
眼皮沉重得像压着铅块。
我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如同隔着一层血雾。
最先聚焦的,是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一张属于成年男人的脸,棱角分明,下颌线如刀削般冷硬,本该带着某种生人勿近的凌厉,此刻却凝固着一种极度的错愕和愤怒,瞳孔早已扩散,空洞地望着墨汁般晕染开的夜空。
他的脖子以一个绝对不可能属于活人的角度扭曲着,断裂的颈骨刺破皮肤,露出森白的茬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