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的冷光熄灭,玄关的昏暗吞噬了最后一点光源。
林小溪背靠着门板,坐在地板上,怀里还抱着那个印着傻气猫头的快递盒。
耳朵里残留的“A***R刑讯逼供”余韵终于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对隔壁那尊冰山的……好奇?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狠狠掐灭。
好奇害死猫!
尤其是对面那只眼神自带冰冻射线的超级大猫!
她甩甩头,试图把那张线条冷峻、睫毛能杀人的脸甩出脑海,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像只受惊的兔子逃回客厅沙发的安全堡垒。
手机屏幕适时亮起,是砚池的回复。
砚池:他凶?
抱抱你。
(拥抱.jpg)看着那个张开双臂的柔软表情包,还有那行带着点无奈纵容意味的文字,林小溪心里那点残留的冰碴子彻底融化成了温吞吞的水流。
她把自己蜷缩进沙发角落,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跳动。
溪边草:呜呜呜抱紧!
砚池你真是我的速效救心丸!
凶!
超凶!
感觉他周围方圆一米都是绝对零度领域!
不过快递还给我了,勉强算…呃,讲点邻居道义?
溪边草:啊!
对了对了!
楼下面包店今天草莓蛋糕半价!
我抢到最后一块!
超——级——甜!
感觉活过来了!
(蛋糕照片.jpg)文字像欢快的小溪流汩汩涌出,分享着微不足道却让她雀跃的小确幸。
只有在砚池这里,她才能毫无负担地倾泻这些琐碎的情绪,不用担心被嫌弃话多,不用担心眼神接触带来的压力。
网络另一端那个沉默的、只用文字回应她的存在,是她混乱现实里唯一稳定的锚点。
隔壁又传来一点细微的动静,像是玻璃杯轻轻碰撞的声音,很轻,但在林小溪过度敏感的耳朵里却异常清晰。
她下意识地屏息凝神,几秒后,那阵低沉模糊的哼唱又若有似无地飘了过来。
这次似乎更清晰了一点点,旋律依旧陌生,但那种沉厚的、带着点金属冷感的质感……莫名地,让她想起刚才在门缝边听到的那句“你的快递”。
声音都很好听,但都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她撇撇嘴,把这点奇怪的联想归咎于自己吓过头了。
好看的人声音好听不是很正常吗?
她家砚池要是开口,声音肯定也超棒!
可惜他是个“哑巴”小可爱。
这个念头让她心里又软了一下,指尖在屏幕上戳得更欢了。
厚重的隔音门将公寓分割成两个世界。
与林小溪想象中的冰冷规整不同,沈砚的公寓色调是温暖的原木和米白,只是此刻被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笼罩。
客厅连接着一个不大的房间,门紧闭着,门框上方亮着一盏小小的、幽蓝的指示灯——工作中。
这是沈砚的录音室,他的堡垒,也是他唯一能完全掌控声音流向的领域。
此刻,他正坐在专业级的电容麦克风前,监听耳机严丝合缝地罩住耳朵。
面前摊开的剧本上,是一个性格阳光开朗的少年角色台词,要求声音充满元气和感染力。
他闭了闭眼,调整呼吸,努力将门外那场短暂的“快递交接”带来的烦闷滞涩感驱逐出去。
那个女孩惊惶的眼神、拔高的声线、还有她向那个“砚池”形容他时用的词——“绝对零度领域”、“眼神凶器”……这些碎片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滚。
他蹙了蹙眉,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调音台边缘敲击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叩响。
职业素养强行压下杂念。
再睁眼时,眼神己沉静下来,对着麦克风开口:“喂!
这边这边!
看到那颗最亮的星星了吗?
传说对着它许愿……” 清亮、爽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蓬勃朝气,与他本人冷冽的气质截然不同,精准地从他唇齿间流淌出来,透过麦克风,变成电信号,忠实地被耳机捕捉。
很好。
状态回来了。
然而,就在他流畅地念到下一句时,耳机里捕捉到自己声线里一丝极其细微的…滞涩?
像是阳光灿烂的天空突然飘过一小片阴云。
虽然转瞬即逝,普通人根本听不出来,但对于追求极致完美的沈砚来说,这无异于在光洁的镜面上发现一道裂痕。
他猛地停下,录音软件界面上,流畅的声波线突兀地断开。
安静。
只有耳机里传来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盯着那条断开的声波线,眼神沉郁。
又是那种感觉。
因为那个邻居?
因为她那些夸张的吐槽?
还是因为……自己知道她在向别人描述自己,用的是那样……生动却冰冷的词汇?
他烦躁地摘下耳机,昂贵的监听耳机被他随手丢在铺着吸音海绵的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起身走到角落的小冰箱,拿出一瓶冰水,拧开瓶盖,仰头灌了几口。
冰凉的水流滑过喉咙,却没能浇灭心头那股莫名的躁意。
隔壁隐约传来一点模糊的、带着点雀跃的敲击声。
是那个女孩在打字。
又在和那个“砚池”说话?
在说什么?
是不是又在描述他刚才归还快递时“凶神恶煞”的样子?
或者在分享那块半价的草莓蛋糕?
这个念头让他握着水瓶的手指微微收紧。
塑料瓶身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走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灯火,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明明灭灭。
他讨厌这种失控感。
讨厌陌生人的过分关注,更讨厌这种关注带来的、对他专业状态的干扰。
他拿出手机,点开声遇APP。
那个小小的、带着溪流和青草叶子的头像安静地亮着——溪边草在线。
她的聊天框里,最后一条是他发的“抱抱你”,上一条是她发的蛋糕照片和欢呼。
再往上翻,是电梯惊魂的语音方阵。
指尖悬在屏幕上。
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点开那些语音,听听她到底是怎么用她那把细软又拔高的声音,生动形象地把他描述成“移动冰山”和“眼神凶器”的。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他强行按了下去。
窥探欲是更深的失控。
他烦躁地将手机屏幕朝下扣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走到连接阳台的玻璃门边,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门。
微凉的夜风瞬间涌入,吹散了一些室内的窒闷。
他需要一点新鲜空气,驱散脑子里那些不该有的杂音。
几乎就在他拉开阳台门的同时,隔壁也传来“哗啦”一声轻响。
沈砚的动作顿住了。
一墙之隔的阳台上,林小溪正小心翼翼地把一盆小小的绿萝搬出来,想让它也透透气,顺便给自己压压惊。
她低着头,专注地摆弄着叶片,嘴里还无意识地哼着不成调的旋律,正是面包店今天循环播放的洗脑广告歌。
夜风拂过,带来一丝清爽,也带来隔壁阳台门拉开的声音。
林小溪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目光在不到两米的距离,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双眼睛。
浓密的睫毛下,那双眼睛在夜色和远处灯火的映衬下,不再是白天电梯里那种冰冷的审视,但也绝非温和。
那里面像是蒙着一层薄雾,沉沉的,带着一种被打扰的、尚未完全敛起的烦躁,以及一丝……始料未及的愕然。
西目相对。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夜风卷着楼下隐约的车流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林小溪脸上的轻松瞬间冻结,哼唱声戛然而止。
她抱着那盆小小的绿萝,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刚才在门缝边被扫描的感觉又回来了!
更糟的是,这次避无可避!
沈砚看着隔壁阳台上那个抱着绿植、瞬间石化成雕像的女孩,她脸上还没来得及褪去的轻松表情凝固成一种滑稽的惊恐。
夜风吹乱了她额前细碎的“绵羊卷”,显得有点呆,又有点……可怜兮兮的。
胸腔里那股尚未平息的躁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对视搅得更加混乱。
他清晰地看到她棕色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像只受惊的猫。
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
也许是解释自己只是出来透口气,也许是让她别紧张。
但最终,他只是几不可察地抿紧了唇线,什么也没说。
那层薄雾般的烦躁迅速沉淀下去,重新覆盖上惯常的疏离和平静。
他淡淡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只是看到阳台上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然后沉默地转过身,走回了灯光温暖的室内。
“咔哒。”
隔壁阳台的玻璃门被轻轻关上了。
林小溪还抱着那盆无辜的绿萝,呆呆地站在夜风里。
过了好几秒,她才像被解除了定身咒,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抱着花盆连滚带爬地冲回了自己的客厅,反手用力关紧了阳台门,甚至还下意识地上了锁!
背靠着冰冷的玻璃门,心脏狂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完了完了完了!
她刚刚……是不是哼歌哼得很大声?
她摆弄绿萝的样子是不是特别傻?
最关键的是——他刚才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绝对零度领域果然是无差别攻击!
连阳台都不安全了!
她欲哭无泪地滑坐到地上,颤抖着手摸出手机,唯一的求救信号毫不犹豫地发向那个沉静的墨池头像。
溪边草:砚池!!!
救命X100000!
阳台惊魂!
我又撞上冰山了!
我感觉我绿萝的叶子都要被冻掉了!
他是不是在阳台布下了结界啊?!
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