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猛地从灵堂外撞了进来,连滚带爬地扑倒在门口,“夫人!
不好了!
城外……城外来了大队人马!
打着……打着‘良崖’刘氏的旗号!”
良崖刘氏!
这西个字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劈开了灵堂内死水般的沉寂。
跪在地上的仆役们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福伯的哭声戛然而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只剩下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
“刘……刘琰?”
一个年轻的仆役牙齿咯咯作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个……那个活阎王?
他……他来做什么?”
“完了……全完了……”另一个老仆绝望地闭上眼,喃喃自语,“主公刚去,他就来了……这是要吞了我们边州啊……”灵堂内死一般的寂静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末日降临般的恐慌。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每一个人的心脏。
我的身体却在这一片恐慌的浪潮中,诡异地平静下来。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晰。
来了。
他果然来了。
和前世一模一样的时间,一模一样的开场。
前世那屈辱的、将我的尊严彻底碾碎的提亲场景,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刘琰那副将傲慢的姿态,那如同施舍般的语气,还有最后那句冰冷的“三日后,迎娶夫人入良崖”,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灵魂深处。
那时的我,是怎样的?
是了,是愤怒,是屈辱,是宁可玉石俱焚也绝不低头的疯狂。
我用最刻薄的言语拒绝了那所谓的“提亲”,也亲手斩断了最后一丝生路。
然后呢?
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被强行掳走,如同牲口。
刘琰那双燃烧着复杂火焰的眼睛,混杂着得不到的执念与毁灭的疯狂……最后,是断龙谷那漫天蔽日的箭雨,他染血的玄袍,在烈火中崩塌的宫阙……还有我自己,在烈焰中化为飞灰的痛楚……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尖锐的刺痛让我混乱的思绪瞬间凝滞、沉淀。
不能再错一次。
绝不能!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重而整齐,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清晰地敲击在每一个人的神经上。
灵堂门口的光线被几个高大的身影遮挡。
为首的,正是前世那张熟悉的面孔——刘琰麾下最得力的副将,程远。
一身精良的玄甲在昏暗的灵堂里泛着冷硬的乌光,腰间佩刀随着步伐微微晃动。
他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整个灵堂,掠过那些瑟瑟发抖的仆役,最后,落在了我的身上。
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如同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
没有半分对亡者的尊重,只有居高临下的倨傲。
他身后的另一个脸上有道疤的大将赵信,言辞更是扎心:“哼,果然是祸水红颜,乱国之相”。
…随后身边人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才没有继续,听到他的话语,我亦没有回嘴,仿佛说的不是我,前世,我早己习惯了。
“玉楼夫人。”
程远开口,情绪十分平静,毫无波澜,像是在宣读一份公文,“我主良崖君侯闻边州陈公新丧,深表哀悼。
君侯念夫人孤弱,恐边州动荡,殃及夫人安危。
特命末将前来,迎夫人入良崖,侍奉君侯左右,以保夫人后半生荣华安稳。”
他顿了顿,目光在我苍白而平静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捕捉任何一丝抗拒的痕迹,然后才缓缓吐出那句早己写好的结局:“三日后,良崖迎亲之使,将抵边州。”
没有询问,没有商量。
这是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一个单方面的宣告。
如同前世一样,带着***裸的强权意志。
灵堂内死寂一片。
仆役们连颤抖都忘记了,如同被冻僵的石雕。
福伯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绝望的等待。
程远说完,便不再看我,仿佛他的任务己经完成。
他微微侧身,似乎准备转身离去。
就在他脚步将动未动的那一刹那。
“好。”
一个清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沙哑的音节,从***涸的唇间溢出。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灵堂内凝固的死寂。
程远即将迈出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他霍然转身,那双原本锐利却毫无波澜的鹰眼中,第一次清晰地爆射出难以置信的惊愕,死死地盯住我。
仿佛想从我脸上找出任何一丝玩笑或疯癫的痕迹。
福伯的抽泣声彻底卡住,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瞪得几乎要裂开,茫然又惊恐地看着我,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
跪在地上的仆役们更是如同集体被施了定身术,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极度的恐惧和彻底的茫然之间。
空气凝滞得可怕。
那一个“好”字,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
它将所有人的认知,包括我自己前世的轨迹,都狠狠砸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