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柱如同烧红的探针,灼烧着阮软紧闭的眼睑。
左肩后那撕裂般的幻痛还在神经末梢跳跃,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撞击伤痕。
她蜷缩在冰冷的金属档案柜后,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士兵粗重的喘息、武器上膛的金属撞击声近在咫尺,更清晰的是链接另一端——那片死寂废墟里,另一个存在压抑到极致的沉重呼吸,肌肉绷紧发出的细微咯吱声。
那声音冰冷、沉重,带着困兽濒死的凶戾。
“目标有同伙!
女性!
坐标B7-3,控制住她!”
冷硬如铁的命令在档案局的混乱中格外清晰。
同伙?
这个词像冰锥刺穿阮软的心脏。
她想嘶喊,喉咙却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只挤出一点破碎的气音:“不…不是……”“闭嘴!
手举起来!
慢慢站起来!”
更近、更年轻也更紧绷的吼声炸开,枪口隔着柜子指向她的方向,金属的冷光在警报红光中一闪而逝。
动不了。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抗拒暴露在强光与无数充满敌意的审视下。
链接里,赖斌(那个名字突兀地烙印在意识里)正以非人的速度在废墟间腾挪闪避,每一次极限动作带来的肌肉撕裂感和巨大能量消耗,都同步传递过来,叠加在她自身的恐惧上,将她死死压向崩溃的边缘。
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手指深深抠进冰冷的地面瓷砖缝隙,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报告!
C区通道发现大量一级感染体涌入!
请求支援!
重复,C区失守!”
新的警报如同尖刀刺破短暂的僵持。
“该死!
分兵!
一队跟我压制目标同伙,二队去C区建立防线!”
冷硬的声音迅速下令。
就是现在!
链接另一端,赖斌的意志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骤然释放!
一股冰冷、狂暴、带着纯粹求生本能的巨大力量感,顺着无形的精神链接通道倒灌进阮软的身体!
那不是她的力量,却在这一刻蛮横地接管了她僵硬的肢体!
蜷缩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拽起,以远超她极限的速度从柜子后窜出!
动作快得在红光中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
她甚至没看清方向,只是朝着离她最近、一扇被半倒塌书架堵住的侧窗撞去!
“站住!”
“开火!”
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在身后响起!
噗噗噗!
灼热的气流擦着耳际飞过,打在金属档案柜上溅起刺目的火星!
一发子弹擦过她连帽衫的后摆,布料瞬间焦糊卷曲。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链接里传递过来的、对弹道轨迹近乎预判般的精准感知在驱动她的身体做出最极限的规避——侧身!
矮腰!
翻滚!
“轰隆!”
她瘦小的身体狠狠撞在堆满文件和厚重书籍的书架上!
腐朽的木质结构如同枯骨般应声碎裂!
布满灰尘的玻璃窗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爆裂开来,碎片如冰雹般溅落。
冰冷刺骨、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夜风猛地灌入,吹得她一个激灵。
顾不上手臂被玻璃划破的刺痛,她手脚并用地从那个破洞钻了出去,重重摔在档案局大楼外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
碎玻璃硌着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
“目标同伙突破!
她逃向西北侧废弃管道区!”
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叫和急促追赶的脚步声。
冷风像浸了冰水的鞭子抽在脸上,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肺叶***辣地疼。
阮软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那片由巨大、锈蚀的工业管道构成的钢铁迷宫。
逃!
逃离这光!
逃离这声音!
逃离这无休止的、要将她碾碎的关注和恐惧!
链接另一端,赖斌在废墟中高速移动的模糊画面碎片般闪过,同步传递过来的方向感成了她此刻唯一的灯塔。
她像一只被强光灼伤、只想钻入地底的鼹鼠,一头扎进管道投下的、最深最浓的阴影里。
---黑暗粘稠如墨。
阮软不知道自己在这片废弃管道的迷宫中跌跌撞撞了多久,时间失去了意义。
警报声、枪声、嘶吼声被层层叠叠的钢铁壁垒隔绝,只剩下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在死寂中回荡。
链接另一端,赖斌的存在感变得模糊而遥远,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只剩下一种冰冷、沉重的疲惫感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仿佛在抵抗着无形的侵蚀。
左肩后的幻痛己经消退,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酸软无力。
连帽衫被汗水、灰尘和不知在哪蹭上的黑泥浸透,紧紧贴在背上,冰冷黏腻。
终于,一个被坍塌混凝土块和茂密变异藤蔓半掩着的泄洪涵洞口出现在眼前。
浓重的铁锈味、淤泥的腐臭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让她胃部条件反射般抽搐的——柠檬味消毒水味。
这味道让她恶心,却诡异地带来一丝扭曲的“安心感”。
它来自链接的另一端。
那个存在,就在这里。
她几乎是滚爬着钻进涵洞。
冰冷的湿气瞬间包裹上来,身下的水泥地透出刺骨的寒意。
她蜷缩在最深的角落,背靠着冰冷潮湿的洞壁,剧烈地喘息。
月光被入口的藤蔓切割成惨淡的几缕,无力地投在积着污水的坑洼地面上。
不知过了多久,首到喘息平复,她才颤抖着从连帽衫的内袋里摸出一张东西。
是在某个废弃岗亭躲避时,在沾满污垢的桌脚下发现的。
纸张粗糙,边缘破损,沾着暗褐色的可疑污渍。
她小心翼翼地摊开。
借着藤蔓缝隙透进来的惨淡月光,两张照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她的视网膜。
左边是她。
档案局的员工照。
油腻的头发贴在额角,眼神畏缩地看向镜头下方,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照片被粗暴地画上了一个猩红的、仿佛滴血的巨大叉号。
下面一行粗体黑字,每一个笔画都像淬毒的匕首:“**高危精神污染源·阮软。
极度危险!
发现立即上报或就地清除!
悬赏:必杀令。
**” 没有金额,没有条件,只有***裸的“必杀”二字,透着冰冷的死亡气息。
右边……是一个男人。
更像一张精准的素描。
灰蓝色的瞳孔深邃冰冷,如同极地永不融化的寒冰,轮廓分明,下颌线绷紧如刀锋。
他穿着一件笔挺的黑色西装外套,领口一丝不苟,尽管画面静止,却透出一种与周遭废墟格格不入的、冰冷的优雅。
下面标注着:“**尸王·Zero(赖斌)。
最高威胁等级!
精神控制源头!
悬赏:100000信用点或‘净化’教团永久庇护权。
**”精神污染源?
源头?
阮软的手指死死抠着通缉令的边缘,粗糙的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瞬间淹没了她。
她只是想要一点安静!
她只是被噪音逼疯的可怜虫!
凭什么把她和那个西装革履的、能让人同步感受到火箭弹灼痛的怪物相提并论?
还打上“源头”的烙印?
恐惧之后,一种冰冷的、被整个世界彻底抛弃和污名化的绝望,像毒藤般缠绕上心脏。
链接里,赖斌的状态突然出现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一丝冰冷的、带着审视和……某种评估意味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轻轻拂过她的意识边缘。
阮软猛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强烈的羞耻和愤怒让她下意识想把这张污蔑她的纸揉成一团,扔进污浊的水里。
就在这时——“搜!
仔细点!
头儿说了,那女的肯定跑不远!
找到她,Zero就跑不了!”
刻意压低的男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呸!
精神污染源……靠近了怕是脑子都要坏掉……***晦气……” 另一个声音抱怨着,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恐惧。
靴子踩踏碎石的声音,清晰地从涵洞入口外传来!
越来越近!
阮软瞬间僵住,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她像受惊的壁虎一样,用尽全身力气把自己紧紧贴在涵洞冰冷潮湿的内壁上,冰冷的泥水浸透了裤脚也毫无所觉,恨不得把自己融进水泥里。
追兵!
他们就在外面!
怎么办?
刚才那点愤怒瞬间被更巨大的恐惧碾碎。
链接里,赖斌的存在感陡然清晰了一瞬,一种极其隐晦、却无比明确的“警示”如同冰针般刺入她的意识——指向涵洞更深处的、那片粘稠得化不开的黑暗。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极致的恐惧,投向涵洞深处那团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
在那片浓墨的最深处,两点极其微弱、浑浊昏黄的幽光,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断断续续地……明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