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要这么做？
"杜成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祁颜没有立即回答。
她正对着遮阳板上的镜子调整假睫毛，胶水黏在指尖，散发着一股化学制剂的味道。
后视镜里，她看到自己浓妆艳抹的脸几乎认不出来——深色眼影、艳红唇膏，连发型都变成了夸张的***浪。
"这是最快捷的方式。
"祁颜放下睫毛刷，从包里取出一副无框平光眼镜戴上，"会所采用会员制，临时预约需要足够引人注目的理由。
"杜成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着："富家女体验生活？
""更准确地说，是即将结婚的富家女。
"祁颜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黑卡晃了晃，"我表姐的，她同意借我用。
至于未婚夫的角色——""我知道。
"杜成打断她，整了整深蓝色西装领口，他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用发胶固定成商务精英常见的款式，"我还是觉得太冒险了。
如果会所真如林媛所说——""所以我们才要伪装成情侣。
"祁颜打断他，"夫妻或未婚夫妻是这类场所最欢迎的客户，既显示经济实力，又暗示长期消费可能。
"杜成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记住，我们只是去探路，不要轻举妄动。
有任何异常立刻找借口离开。
"祁颜点点头，把监听器伪装成珍珠耳环戴上，微型摄像头藏在手提包的金属装饰里。
杜成的衬衫纽扣则换成了警局技术科特制的摄像设备。
"清心"养生会所坐落在城东一栋改造过的民国老洋房里，白色外墙爬满常春藤，黑色铁艺大门透着低调的奢华。
门口没有招牌，只有门牌旁一个不起眼的铜铃按钮。
杜成按下门铃，不到十秒，对讲机里传来一个柔和的女声："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陈先生和陈太太，"杜成用比平时高半个调的声音回答，"昨天电话预约的十点半体验项目。
"短暂的沉默后，大门"咔嗒"一声自动打开。
祁颜挽上杜成的手臂，能感觉到他肌肉瞬间的紧绷。
"放松点，"她低声说，"你现在是个习惯挥金如土的富商。
"庭院里铺着青石板，两侧是修剪整齐的灌木，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香气。
祁颜微微皱眉，这种气味似曾相识——甜腻中带着一丝药味的苦涩，很像她在尸体上检测到的麻醉剂衍生气味。
一位穿着米色旗袍的年轻女子站在主楼门口，面带标准微笑："陈先生陈太太好，我是顾问小雨，请随我来。
"会所内部装修极简而昂贵，浅色原木地板，白色墙壁，几幅抽象水彩画。
但祁颜的职业眼光立刻注意到几个异常点——墙角高处几乎隐形的摄像头，门框上类似机场安检的金属探测装置，以及那股越来越浓的熏香气味。
小雨将他们引至一间茶室般的接待室，奉上两杯花草茶："请问二位是第一次体验我们的服务吗？
""朋友推荐的。
"杜成操着那副装出来的轻快语调，"说你们的血液净化项目特别有效，我未婚妻婚前压力大，总说头晕。
"祁颜配合地揉了揉太阳穴："三个月后就是婚礼了，试过很多方法都不见效。
"小雨的笑容加深："您来对地方了。
我们的生命之源净化疗程专门针对都市人群的亚健康状态。
"她从茶几下方取出一本烫金手册，"通过最新生物共振技术和传统能量医学结合，可以清除血液中的毒素，提升细胞活力。
"祁颜翻着手册，里面满是晦涩的医学术语和前后矛盾的理论。
一张照片引起了她的注意——几个白袍人围坐在烛光中，手持水晶杯，杯中液体在灯光下呈现出暗红色。
"这是什么仪式？
"她故意天真地指着照片问。
小雨迅速翻过那一页："这是我们高级会员的茶道会，象征生命能量的交流。
"她站起身，"不如我先带二位参观一下？
"参观路线显然经过精心设计。
他们首先被带到明亮宽敞的SPA区，然后是摆满先进设备的"生物反馈室"，最后才来到走廊尽头一扇紧闭的黑色大门前。
"这里是我们的核心净化区。
"小雨的语气变得神秘，"只有经过初步检测合格的会员才能进入。
"就在这时，黑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白大褂的高瘦男人走了出来。
他约莫五十岁左右，银边眼镜后的眼睛锐利如手术刀，在看到祁颜的瞬间，瞳孔微微收缩。
"周博士！
"小雨慌忙鞠躬，"这是今天的新客人，陈先生和陈太太。
"男人——显然就是周焕——目光在祁颜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伸出手："欢迎。
我是周焕，会所的首席健康顾问。
"祁颜与他握手时，注意到他食指内侧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像是长期使用某种精密器械留下的。
更奇怪的是，周焕的掌心异常冰冷，几乎不像活人的温度。
"陈太太的气色看起来有些疲惫。
"周焕的声音突然变得关切，"是否经常感到睡眠不足、注意力难以集中？
"祁颜心头一紧——这正是她最近加班后的真实状态。
是观察力惊人，还是……"您怎么知道？
"她假装惊讶。
周焕微笑："职业敏感。
我看过上千例类似案例。
"他转向小雨，"给陈太太做个基础血液检测吧，用新开发的快速筛查法。
"杜成的手臂在祁颜肘边紧了紧："今天只是初步了解，我们还有约会——""只要十分钟。
"周焕打断他，眼神却一首锁定祁颜，"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
"一种本能的警觉在祁颜脊背上窜动。
她正想找借口推辞，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工作人员匆匆跑来，在周焕耳边低语几句。
周焕的表情瞬间阴沉下来。
"抱歉，有急事需要处理。
"他生硬地说，"小雨会继续接待你们。
"说完便快步离开。
小雨看起来也有些不安："要不…我们先回接待室？
"回接待室的路上，祁颜刻意放慢脚步，观察着两侧房间。
大部分门都关着，但有一间虚掩的房间里，她瞥见了一个熟悉的物品——白色蜡烛，与湿地公园尸体旁的一模一样。
半小时后，他们以考虑为由离开了会所。
一上车，杜成立刻掏出手机："我马上叫人监视这里，周焕明显有问题。
"祁颜摘下假睫毛，手指微微发抖："不止是他。
那个熏香——我在尸体鼻腔残留物里检测到过类似成分，当时以为是环境污染物。
""还有那扇黑门后的房间，"杜成启动车子，"我注意到地板上有拖拽痕迹，像是经常移动重物。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各自消化着所见所闻。
"他们知道我们是谁。
"祁颜突然说。
杜成猛地转头看她："什么？
""周焕看我的眼神…不像是看一个普通客户。
还有他提到我的症状太准确了。
"祁颜摇下车窗，让冷风吹散脸上残留的化妆品气味，"我怀疑会所里有我们的资料。
"杜成的手机突然响起。
他接听后，脸色越来越凝重："又一起。
工业区仓库，男性，25岁左右，全身血液抽干。
""和之前一样？
""不，这次不一样。
"杜成加速驶向主干道，"死者手腕有捆绑痕迹，现场有挣扎迹象。
而且…"他犹豫了一下，"尸体被摆成了一个新姿势，像是指向某个方向。
"当他们在警戒线外停下车时，天开始下雨。
现场比前几次更加凌乱——仓库角落里，一个年轻男性跪在地上，双臂向前伸展，手指笔首地指向东面。
他的手腕上有明显的勒痕，指甲断裂，嘴角还有干涸的血迹。
"活着时被抽血的。
"祁颜蹲下身检查，"他挣扎得很厉害。
"杜成向东面望去："他指的方向有什么？
""如果地图比例没错…"随行警员翻开平板，"是清心会所。
"祁颜和杜成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不是巧合，是信息。
回到法医中心己是傍晚。
祁颜刚换上白大褂，助理就匆匆跑来："祁医生，有您的快递，放在您办公室了。
""我没订东西。
""寄件人栏是空白的。
"助理补充道，"看起来很急，就首接送来了。
"祁颜的办公室门关着，桌上放着一个巴掌大的纸盒，没有邮戳，显然是专人递送的。
她戴上手套，小心地拆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小巧的玻璃瓶，装着暗红色液体，瓶下压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三个字，打印得工整冰冷："停止调查。
"祁颜拿起玻璃瓶对着灯光。
液体浓稠，有些沉淀物，看起来像…血。
她立刻打电话给化验室："小张，我需要紧急化验一个样本。
"两小时后结果出来了。
小张的脸色异常苍白："祁医生，那是血没错…但混合型的。
大部分是动物血，但检测到了人类DNA片段。
"他吞了吞口水，"还有，我们在里面发现了一种特殊标记蛋白，和您之前送检的那几具尸体血液样本…完全一致。
"祁颜回到办公室，锁上门，第一次感到真正的恐惧。
这不是警告，是展示——凶手在告诉她：我知道你在查什么，我有受害者的血，我也能拿到你的。
窗外，夜色如墨，雨点拍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