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昭雪,梅岭白骨终见天光。
新帝萧景琰登基三载,大梁山河初定,朝堂之上“长林”二字如日方升,可金陵城外的风,却从未真正静过。
南境多雨,青冥关的城墙浸透了百年烽烟。
霓凰郡主卸甲归府时,总爱独坐高台,看云层如铁甲压境。
她的案头常年搁着一柄断剑,剑身铭文斑驳,依稀可辨“林氏”二字——那是十三年前赤焰军少帅林殊的佩剑残片,从梅岭焦土中掘出时,剑尖仍死死钉着一枚南楚箭镞。
世人皆道赤焰冤案己平,可她知道,有些箭簇扎进血肉里,***时带出的不止是血,还有腐烂多年的秘密。
琅琊阁的鸽子便是在这样一个雨天扑入南疆大营。
蔺晨的亲笔信写得潦草,却字字如刀:“九溟现世,赤凰重鸣。”
霓凰指尖一颤,信纸被雨水洇湿的瞬间,仿佛又见那人立于廊下,眉间凝着化不开的雪:“霓凰,若有一日你见到‘赤凰剑’重现人间……”话未尽,药香己碎在风里。
千里之外的琅琊山,蔺晨正对着满室药炉冷笑。
飞流蹲在梁上啃梨,梨汁滴滴答答落在梅长苏生前最爱的《翔地记》上,洇湿了页脚一行朱批:“九溟非江湖之祸,乃庙堂之刃。”
书页间夹着一片枯叶,叶脉纵横如金陵城防图,边缘却被人用炭笔勾出一串地名——白岭、沧阳、青州……皆是与当年赤焰军覆灭息息相关的旧战场。
“小飞流,你说你家苏哥哥是不是个骗子?”
蔺晨突然扬手将书册掷入火盆,火焰“腾”地窜起,映得他眼底猩红,“明明早算到有这一天,偏要留这些哑谜给活人猜。”
飞流倏地跃下,徒手从火中抢出焦黑的残页,掌心皮肉烧灼的焦糊味混着梨香,竟让蔺晨想起梅长苏咳在帕子里的血。
金陵城的雨却是温吞的。
静妃抚过长春殿的雕花窗棂,腕间佛珠突然崩断,檀木珠子滚进先帝晚年常卧的檀木榻底。
她俯身去拾,指尖却触到一道暗格。
泛黄的帛卷滑出来时,梁帝狰狞的字迹几乎割破绸面:“……景运二十西年秋,南楚密使献‘赤焰通敌’铁证,朕赐林燮鸩酒,然其抗旨不饮,遂诛。”
血渍在“诛”字上晕成黑斑,像极了林殊最后一次请安时,衣襟上未擦净的药渍。
更漏声里,言阙之子言豫津正在朱雀街醉眼迷离。
酒坛砸碎在“妙音坊”石阶前时,他恍惚看见萧景睿的马车碾过青砖,帘角一闪而过的,竟是半幅绣着九头蛇图腾的旌旗——那图腾他认得,去岁东海剿匪,被飞流拧断脖子的倭寇头目背上,便纹着同样的九蛇衔尾。
而此刻的北燕驿馆内,一只信鸽正冲破雨幕。
绑在鸽腿上的密函写着:“赤凰剑己入大梁,九溟宫主将亲赴金陵。”
落款处盖的,却是南楚皇室独有的双头蛟印。
雨愈急,风扯碎满城灯火。
新帝萧景琰独立武英殿前,掌心一枚玄铁虎符被焐得滚烫。
这是林殊临终所赠,内侧刻着小小的“长林”二字。
三年来,他以此符调兵遣将、肃清朝堂,却始终不敢细想——为何这虎符背面,会有一道与赤凰剑剑鞘完全吻合的凹槽?
“陛下,蒙挚将军求见。”
阶下传来甲胄铿锵之声,萧景琰转身的刹那,一滴雨砸在虎符凹槽处,积成浅浅的水洼,恍惚映出多年前九安山猎宫的火光。
那夜林殊披甲执剑,笑着说“我这辈子最后一件盔甲,总该干净些”,可盔甲下缠满绷带的躯体,早被梅岭的雪浸透了十年。
夜枭厉啸划过宫墙,一卷奏报从蒙挚怀中掉落。
朱笔圈出的“九溟”二字下,有人以血写道:“赤焰旗未冷,故剑请长缨。”
雨停了。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琅琊阁最新榜文正贴遍九州城门。
江湖榜新增一行墨迹未干的小字:“九溟宫,甲等,善蛊,通异术,七月十五现身金陵。”
而城南苏宅的梅树下,飞流正将最后一把鱼食抛入池塘。
涟漪荡开的水面上,无数“九溟宫”死士的黑影正沿运河逼近,为首之人腕间银铃轻响,***与当年悬镜司地牢里的镣铐声,竟有八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