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下柏油马路,滚烫地像融化成了柔软的湖。而我的脚下,又起雾了。
抬手揉了一下鼻头,已看不清城市前方一百五十米远、一百五十米高的电视塔了。
手臂上甚至有潮湿阴冷水汽,雾里像是电视剧一般的镜头画面,
司机看了一眼安全的前方路面,拿起驾驶位旁置物台上弹消息的手机,
而一个黑白格的小足球这时滚了进来,一个八岁的小男孩立刻追上去,
司机刚刚上滑解锁手机锁屏界面。砰。雾散了。正午的太阳强烈地像是皮鞭打下来,
汽车的鸣笛声呼啸着在马路的上方盘旋。汗水渗进我的眼睛,黑白格的小足球在十米外滚过,
我攥紧了手心,手心里的汗滴下来,砸在干燥的地面上,溅起灰尘。我吞咽了一大口口水。
一“管好你家小孩啊,不要命啦。”司机探头窗外,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朝后恶狠狠地骂。
刚刚他手机吓得丢副驾驶上猛打方向盘的时候,还没这么嚣张。小男孩从我怀抱里挣脱,
脸色惨白,吓得说不出话来,转身往路边的一家米粉店里跑去。
刚才猛打方向盘猛刹车造成的恐惧估计要伴随他一会儿。我背起双肩包,
里面放着我的笔记本电脑,往前了两百米,走到过街的斑马线前。黄灯一过,绿灯通行,
行人齐过马路,我看了看对面的黄凤岭小区,又看了看那些急匆匆前行的行人,
在他们的头顶,有一团无形的东西在盘旋,迈出的脚还是收了下来。我向左转九十度。
再往前走两公里,穿过一座过街天桥,又向右转九十度,再走回两公里,
我终于到了马路对面。看着喧嚣又匆忙却平静的车流行人,我终于转身,向我的家,
黄凤岭小区走去。老树下的树荫里坐着下象棋的老人,
路边的公共厕所里清洁工正在打扫卫生。这是个平静的下午。但如果我刚刚走过那条人行道,
它就不平静了。小男孩的车祸会转移到我身上。我小心翼翼地选择路线,
尤其在小区进出口处,直到我进了电梯,按了楼层,电梯缓缓上行,我才松了口气。
二喝下一大口冰凉的可乐,汩汩的可乐气泡冒出我的身体,我才任由自己软软地坐在沙发上,
像是突然没了骨架,液体一般地流动在沙发上。不止是我,在客厅的上方,
盘旋着的无形的东西,正像蛇一样扭来扭去。没有意外,我提前洗漱完,
九点钟躺在床上的时候就开始发烧了。惯例。这就是代价。会持续整晚。
热的时候像丢在火炉里烧,冷的时候像躺在冰窖里睡觉。也没有意外,
整晚我都被拽回到正午,太阳像是皮鞭一般抽打下来,我小步跑着,去追一个黑白格的足球,
一辆车撞到了我。剧烈的痛苦,先是收成一团,然后又猛烈地扩散到全身。
脑袋撞在马路边沿,脖子折成九十度,很想放平,完全动不了,温热的血从耳边流下,
马路沿烫的像烧红的烙铁。半梦半醒间,漆黑的卧室扭曲成曲线,又扭成一个球,
最后又向外凸去,像一只皮皮虾那样卷来卷去。早晨九点烧退了,我挖了一勺燕麦,
目光落在客厅里盘旋着一团扭曲的曲线。它无形,但它比昨天小了一半,等到周一的时候,
它就会消失,我就可以出门去上班。吃着吃着,碗里白晳的燕麦变成了红色。幻觉,
我告诉自己。抹过嘴巴的手背上却染上了鲜红的血。血大滴又一大滴地滴在了白瓷碗口上,
溅得像是刀砍在新鲜的骨头上。三如果你能拯救别人,却要在拯救后被针扎一下,
你下次去救别人会不会心中一冷,怕那种疼,下意识中不想去做这件事。
如果这种拯救的方式是意外发生之前,会提前在你眼前预演,而你只有很短的时间思考,
你会不会挺身而出。挺身而出,你将会付出巨大的代价,身体会变差,意外会转嫁到你身上,
你还愿不愿意。四十七岁那年,很不幸,我成绩很不好,在一所普通的高中,普通的个头,
除了打羽毛球,我什么也不想做。我的前桌不是,她是班上第一名,每次点名表扬她,
我都心中一紧,坐直身体,脊柱像是冰冷的铁链锁住了。听到她的名字被呼唤,
我都会发抖恶心,全身冰冷。自从老师点名表扬她时,
欣慰的眼神看到坐在后面的我趴在桌上立刻变得冰冷凶恶,
如果说喊出她的名字是温柔的鼓舞的有色彩的,那喊我名字的那一刹那,
所有开满教室的鲜花都枯萎掉了,校服的蓝颜色,宣传画版的彩色,
都变成了无情冷酷的黑白色,就像一万把刀子像我飞来。“拿着你的书,出去。
”我委屈地站起来,一动不动,我可能生来就是这样,不说话,但却希望通过我诚恳的眼神,
表明我在认错。然后,我就被更严厉地请到了教室的后墙,和垃圾筒站在一起。
“简直像垃圾筒一样不可理喻,还跟我犟,嚣张。”这种一不小心就撞上的对比,
不止一次的发生,我总是感觉到两种天壤不同的眼神的洗礼,这还不是更难受的,
我和她是走读生,不巧的是,我和她同路,都要穿过同一片城区。也就是说,
我总是会碰到她。一天下午放学路上,她的自行车停在路边,她蹲在河边的堤岸边,
夕阳将柳树和河水以及她的短发和背影染成一片金黄,她的肩膀一晃一颤,
她不会是因为没考到第一而在……我回过头,加速向前骑去,高楼截住了夕阳,冰凉涌来,
雾越来越大,路也看不清了。五她年纪比我们小两岁,跟别人说话也是小心地很有礼貌的,
谢谢,好像别人帮了她多大忙一样,她是跳级生,但显然只是分数跳级。这个班里,
只有老师对她热情,她和班里的同学总是隔着一层玻璃罩。埋头写作业,放学回家,
这里明明有很多人,但她就像是在玩单机游戏,所有的同学对她而言都是游戏里的NPC,
没有感情的交流。我也一样。“可以等一下我吗?”我回头,惊诧地看着,
终于从她的眼神和点头中,回过神来那个马上去推自行车出来的她是在叫我。
声音很小心翼翼,似乎是怕声音大一些我就会怎么样一样。会是什么事,为什么会叫住我,
我们也没说过几句话,即便是路上碰见,不可避免地要面对,
也只不过是表情冷淡地互看一眼,就一眼,除了有几次借我的橡皮擦用。
我看了看她身后那团扭曲的空间,像是电脑里三维空间构造那样的曲线,把自行车推到一边。
我还是那样,没有用语言回应,就是停车在那里等她推车出来。六“那个,对不起啦。
”她说。我皱眉头,随即明白她在说什么,对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小女生我能说什么呢,
而且听一个总是被夸上天的学霸这么诚恳地向一个和垃圾筒站在一起的学不通道歉,
我还有一种莫名地说不出地痛快和爽。这时候我就发现原来我其实也没长多大,
这么容易就原谅了一个让自己陷入过难堪局面的敌人。
我心中的乌云和平时对她的讨厌一下子烟消云散了。我笑了笑说,“这也完全不怪你,
你知道的,某些老师情绪总是不太稳定,可能家庭琐事不太幸福,
她们可不像你想的那么神圣,况且,哎,我的确不太怎么读得进书,
我记得我上初中还看得明白,现在真是太多知识了,算了,你这种脑袋里装上火箭引擎的人,
是不太会理解我这种马拉车的。”“对不起啦。”她捂住自己嘴巴,说:“我不是笑你,
我是觉得你说话很幽默。对不起啦,我有点控制不住。”我其实不太理解笑点在哪里,
但只好停下车来等她笑完,她捂住肚子笑个不停,然后不得不蹲在路边。当然了,
莫名其妙的笑是挺烦的。我抿起了嘴,像看着那种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屁孩。
她应该不止比我小两岁吧。比起别的已经逐渐长开的女生,
她简直就像一台配置缓慢的电脑还没有开机。
但当她一边让自己停下来一边擦笑出来的眼泪的时候,我发现其实她还没平时那么讨厌的。
“谢谢你。”她至少很礼貌。一时间好像很多优点都冒出来了。
我努力想着她还有什么让人讨厌的地方。我的眼睛不免就落在跟在她身后的那团东西。
无形的,大概只有我能看见的东西。“别老谢来谢去的,没什么大事啦。
”“那我们去河边看看吧,反正明天放假,就去一下吧。一下下。
”七这真是让人奇怪的邀请,河边到底有什么好看的。我为什么要跟一个小屁孩去河边。
当河边的杨柳垂下来,阵阵春风吹过,河水里起了涟漪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很轻松,
那种高中学校压抑的情绪一扫而空。我捡起一块石头,朝着河面扔水漂,
石头在水面上飘起又落下再飘起,跳起了五个才最终沉进水里。我这才发现她也很轻松。
那团东西竟然也变得轻了许多,往后退了不少。这又让我觉得她其实并不是那种小屁孩。
一种直觉。她只是好像缠绕心头的一些情绪突然放开来而已。这点我无比确认。
反正一切变得很微妙,像是喝了酒一样轻飘飘的,两个人没有话说,
过了好一会她终于开口说回去吧,于是我们重新骑上自行车,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快分别的时候,她突然又对我说,谢谢你啊,还有,告诉你一件事,你别告诉别人,
我没说话,后来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点了点头,某老师,其实是我妈妈。她有些神经,
你别太在意。八至于我回去路上暗骂自己怎么连这个也没猜出来。能跳级的,
显然是家长有一定说话分量才能跳级啊。我竟然当着她的面说她妈妈,
而且还以为这样能宽慰到她。或许,她笑个不停,是因为我这个大傻瓜。我看小说的时候,
看到对手大肆嘲弄扮猪吃老虎的主角,也是憋笑出内伤,哎,这种傻瓜。
现在小丑变成我自己。或许终于有人能和她一起吐槽她妈妈。正好还说中了。
或许只是我没有那么在意她妈妈说我那件事,让她心中轻松许多。在妈妈的班级,
妈妈作为老师还四处树敌,估计她也头和现在的我一样大吧,本来平静的高中生活,
好像一下子变得波澜深渊起来。我就觉得我那句什么脑袋里有火箭引擎并不怎么高明。
可是这些话,她应该不会告诉她妈妈吧。背刺我?那我晚自习不是死定了。
可她还是个孩子啊。可如果真是这样,她的身后为什么总是会有一团那种东西啊。
她既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为什么又单独告诉我。
九我不懂有没有聪明的脑袋看出了这种怪异的母女关系,从胆颤心惊到习以为常,
我自然也是保守秘密,但她和她妈妈就好像我这种普通的学生和老师一样关系冷淡。
一个开汽车冷漠地回家,一个骑自行车回家。我甚至都怀疑根本不存在这种关系。
那种年龄的代沟,跳级生的格格不入,作为母亲的老师装作根本不认识她,
我有一种耐人寻思的直觉,她会不会在这件事上骗我。她与我们有代沟,
我与她也有年龄代沟啊。但我还是从女老师她妈妈的有意无意的监视般的压力巨大的眼神里,
觉察出这种关系的微妙,好好读书,不要谈恋爱,不要分神。要么是我发神经过了头,
要么是她对我与其它同学稍微那么点不同被她敏锐的妈妈给捕捉到了。
要么是我看着她身后那团怪异的东西,被她妈妈偷看到了。要么是有次和她顺路回家,
她妈妈的车停在路边,车窗隐私玻璃也看不到车内是否有驾驶员。我回头看,
那辆车一直停在那里,就像是在看着我。
看着和它主人的女儿一起回家的学习成绩差劲的臭小子。十那团东西叫意外黏黏。说是无形,
其实我看得见它,它像是巨大的黏黏糖一样,一双无形的手挤来挤去,有时候会变大,
有时候会缩小,像鼻涕虫一样。人从它中间走过去,会变形,当然,是在我的视觉里变形。
或许从中走过的人会感觉到一阵凉意,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就像是正好有寒风吹过一样。
它不太搭理人。它只跟着将要出意外的人。而出意外之前,我如果在它附近,就会看到大雾,
无边无尽的大雾,将我包裹地什么也看不到,然后大雾里就会上演要出现的意外。预演。
那团跟着她的东西,一直没有爆炸,我有过三次被她拖进迷雾里,但什么预演也看不到。
一次是路边,我不得不停下来,等到雾散去。第二次是上课到一半的时候,
下课铃响时雾散了,否则我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也不敢趴在桌上睡觉,
也不可能在课间休息时像上课一样好好坐着。还有一次是考试的时候,
不过不是什么特别简单的物理考试,及格的人数一只手数得过来。这种物理卷子,
想写点什么上去也很难。有人把背过的公式填上去了。受到了老师的嘲讽,
说真是给这届都气笑了。不过看起来,他们是真得很想写满那张卷子。
不过这也让我胆颤心惊了。起雾又散去,说明意外在爆发时又消弥了。十一一天晚自习放学,
我又看到了停在河边堤岸的自行车。我朝四面看了看,没有见到她在附近的身影,
我没有停下,继续往前骑自行车,地面上就起了薄雾,那种像轻纱一样的薄雾,
从四面八方合围过来,先是将车胎埋住,抬头看时,路灯很快像笼罩在云层里的月亮,
朦胧起来。我把自行车抬起来,停在路旁的堤岸边,柳树已只看到几根穿过雾气的枝条。
我往前走,手摸到了路灯,冰凉潮湿的路灯,水汽凝结在上面,手心里是一把的冰凉的水。
我摸着一把椅子坐下来时,整个世界陷入了巨大的白茫茫的大雾中。除了白雾在翻滚,
手臂上冰凉的水汽。过了一会儿,雾气开始退去,但外层的那些雾气依然很浓,
河面出现在雾气里,一个穿着稍显宽大的校服的背影,头发湿漉漉的,走进了河里,
越走越深,水沾湿了头发,淹没了下巴,从位置看,眼睛应该也埋在了水里,然后,
就剩头发在水面上了。而路灯的光就在这时候明亮地照穿了雾气。不对,不是意外黏黏,
不是,不是预演,是真得在发生。十二如果我有收看天气预报,我就知道那天晚上会起大雾。
但我没这习惯。当然,也没这时间和途径。我一直不太懂,
明明把除睡觉吃饭的时间都花在了读书上,为什么成绩还是一塌糊涂。平时学的,
和试卷上考的,就像意外黏黏对于其他看不见它的人一样完全两个世界的东西。
我的校服外套丢在地上,腰带正在费力地解不开,我错愕地看着从河里走出来的她,
她也惊愕地看着我。巨大的意外黏黏像是恶龙一样膨胀在上空,黏在湖面上,扭来扭去。
我收回眼神,慢慢伸出手,拉她上来。这种时候我常常有话说,但却又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直接问她为什么会去河水里,为什么会有那种我猜测的古怪的想法,直逼人心是很尴尬的,
让别人很难堪的。我有很多话想问,但到最后只能递过纸,让她擦干头发。
她一边擦一边慢慢恢复了平静。意外黏黏也缩回了原来的大小,
就像没有信号的电视的雪花哗哗地无声地在闪。我也慢慢意识到手指和腿及全身的麻木。
我们什么也没有说,就一路往回去的方向骑车。到了分别的路口,我停了下来,
她也停了下来。我有话要问,她也知道我有话要问,但她什么也不说,
只是拿那种明亮无事的眼神看我,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像是要问我还有什么事。
我一直没有说我心里的感觉,这一切太让我震惊了,我浑身又冷又燥热,
我第一次看到一个同龄人,无论怎么说,就算是吧,她那样心如死灰地走进水里,心意决绝,
就像是去赴死。就像是要早一点离开这鬼一样糟糕的世界。让洪流把自己带走。
就算这世界让我觉得再糟糕,我也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快点……回去吹干吧。
”我的喉咙里像是哽着一块骨头。正卡在喉咙眼里,上不去又下不来。
十三冷风吹着我的脸颊,雾气像是凝固了一样不动,我奋力地蹬着自行车,
一时间心里那大团塞在里面的废纸,就像揉成一团又硬硬地再揉成一团。泪水无声,
冰凉地划过我的眼眶,又划过脸颊。那样地冰凉。冷得我想用手臂把可怜的自己抱住。
无法控制的冰冷,卷住我,我在发抖。热水哗哗地从头顶冲下来,热气腾在浴室里,
我像块瀑布下面的石头,任由哗啦啦的热水冲过头顶。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人生?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痛苦?还有那么大的意外黏黏。十四那晚之后,上学坐在教室里,
浑身冰凉总是找上门,克制不住的那种颤栗,偶尔还会打冷咯。不得不请假回家。
校服下面总是穿两件衣服。每次看向她,我都在最后把目光收回,
伸出去拍她肩膀的手僵硬成石头。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是默默地听课,收拾书本,
把挎包放进自行车的车篮里,然后回家。所有人都习惯了她这样子。只有我不习惯。
我好几次出声想叫住她,声音都哽在喉咙里,
不过她身后的意外黏黏却像电视的雪花一样平静,就像是永远收不到频道,
插着电就会一直无声地雪花状闪下去。因而也没有再出现大雾锁住我。根本打不破的窗户纸,
冬天冰面之下的鱼和冰面之上的小孩,似乎永远不会终结的冬天。她也习惯,我也习惯,
从不习惯变成一种习惯。十五奇怪的是,我原来怎么也学不懂的知识,
竟然慢慢地甚至加速地进入我的脑袋。但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拼命地用那些知识塞满我的脑袋,不让自己去想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一旦停下来就会陷入烦躁,只能不停地看,不停地做题。
我从那个被批判的对象的名字里解脱了出来,恶魔女巫的咒语也不再念到我的名字。
只是我骑车回家在路上,总是在路上寻找什么。我明知自己在找什么,但当自己意识到时,
已在人群和车流中望了好几回,而且是那种什么也找不到时才会被打断的空落落。一次下雪,
一辆从小区开出来的车猛地急刹,远远地看去,一辆自行车摔倒在了地上,
我像观望者一样开过去,以往我对那些幸灾乐祸的事还会有些好奇心,
但自从经历过她走进深河里之后,我对很多事的好奇心都下降了很多。
我就这样冷漠地开过去。直到巨大的喊声,喊着我的名字,我的手扭着车把手,
但怎么也扭不正,车轮失去了平衡,“砰”地一声,我摔进了旁边的绿化带里。
十六“你就那么讨厌我。”两个人坐在落雪的河边的椅子上,我摸着我的腿,
她摸着自己的胳膊,河面冻地硬邦邦,落了厚厚的一层雪。阳光好不容易从云层里挤出来,
细碎细碎的雪花落在了头顶。“我没认出是你。”我急忙,向她解释。然后,
我就看到了那双像是生气的小鸟的眼睛,如果你见过生气的小鸟,你就会有我现在的感觉。
她就那样气呼呼地看着我。歪着脖子。她身后的雪花状的意外黏黏,像断电一样,
忽然闪没了,又忽然出现。我没法挪开我的眼睛。她的眼睛,眼神,里面的感情,
仿佛波光粼粼的湖面,仿佛融化的玻璃,仿佛春天发芽的树枝上融化掉的第一滴春水。
那种由于那晚所见之怪状贯穿我灵魂的冰冷,像此刻的河面一样短暂地冰冻住了。
盖上了柔软的雪。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妙气氛,我的身子像是被孙悟空念了定身咒,
我像石头一样哪里也动不了。一种异样的情感,热呼呼的,像是要冲破我摔痛的膝盖。
喉咙里干得像是在沙漠里跋涉了几天几夜。不过只是一瞬,我却感觉到将要发生的事情。
她会突然扑过来,坐在我猛地又一痛的腿上,然后抱住我的脑袋,扭正我的脸,
然后用那种不曾有过却稚嫩的方式,像是人生第一次探索一样,伴随着白皙的肌肤,
摔破的嘴角,像斧头一样砍下来。然后……我甚至感觉到了那阵风。
感觉热腥腥的液体从鼻孔里不受控制地流下来。然而……她气呼呼地扭过了头,
又盯着地面的雪看。想象中止。那要消失的意外黏黏,又恢复了雪花状的闪烁。
我又感觉到膝盖上传来疼痛。她似乎又变成那个小我几岁的小屁孩。
但又混合着我说不出的感觉。仿佛云朵快速地把太阳给遮住了。十七“我向你道歉,
我请你吃东西,我发誓,我真得没看见那是你。”我见不管用,
只好又开口道:“你摔得像舵鸟一样把脸栽在雪里,雪都快把你埋了。
”她终于转脸气呼呼地看着我。她气不过,刷刷起身,一边抱着自己的胳膊,
一边往自行车走去。本来停好的自行车,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在这个时候,被北风一吹,
啪地又掉在地上。她气得哭出来。我走过去,把自行车扶起来。
我把自行车推到一边自行车的人行道上,又把自己的自行车停过去。我走到她面前,
我低头看雪,又看着自己的脚,不知为什么,我突然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盯着她身后闪烁不定的意外黏黏,我嗫声半天,说:“赏个面子吧,不远。
”十八她走在前面,我追上来,后来我们坐在了一家小吃店。我们点了两份云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