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江屿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精致玩偶。
他住在那个巨大的、安静得可怕的别墅里，穿着陆廷深为他准备的衣服，吃着营养师调配的餐食。
活动范围被限定在主楼，连花园都需要在管家“陪同”下才能短暂停留。
陆廷深很忙，并不常回来。
但即便他不在，这座宅邸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他的气息，无处不在的监控和沉默的佣人，都是他的眼睛。
江屿很安静，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分配给他的画室里——这是陆廷深唯一“慷慨”的恩赐，或许是为了让他更好地模仿那位白月光“作画”的爱好。
但他没有动笔。
只是坐在空白的画布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首到那个下午。
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新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只跳动着一个名字——陆廷深。
这是他这个新世界里，唯一被允许存在的联系人。
江屿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喂。”
“半小时后，下楼。”
陆廷深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命令式的简洁，随后便挂断了电话。
没有问候，没有缘由。
江屿垂下眼睫，放下手机。
他知道，他必须随时准备好“扮演”。
他走到衣帽间，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昂贵衣物，脸色却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自己。
他尝试扯动嘴角，想练习一下那位白涵照片里温和的笑容，却发现面部肌肉僵硬得不受控制。
就在这时，他换下的旧衣服口袋里，传来一阵沉闷持久的震动声。
是他那部被要求“处理掉”的旧手机。
他偷偷藏了起来，这是他与过去世界唯一的、隐秘的连接。
心脏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知道他这个号码的，只有医院和……母亲。
他飞快地锁上房门，从旧衣口袋深处掏出那部屏幕己经碎裂的手机。
屏幕上，闪烁着“市第一医院” 的来电显示。
他颤抖着手指划开接听。
“是江屿吗？
你母亲情况突然恶化，急性排斥反应！
必须立刻进行二次手术，需要家属签字，并且……需要马上补缴三十万手术费和后续抗排异药物费用！
你尽快过来！”
护士急促的声音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伪装和冷静。
“我……我马上过来！”
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挂断电话，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三十万！
他现在身无分文，那张一千万的卡被他留在了别墅的茶几上，作为他最后一点可笑的自尊。
而现在，他唯一能求援的对象，只有一个人。
他冲出衣帽间，几乎是踉跄着跑下旋转楼梯。
别墅门口，陆廷深的黑色幻影刚刚停稳。
男人正从车上下来，身姿挺拔，神情淡漠。
江屿不顾一切地冲到他面前，因为跑得太急，呼吸急促，脸色是骇人的惨白。
“陆先生！”
他抓住陆廷深的衣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求求你，借我三十万！
我妈妈在医院，急需手术！
求你了！
这钱我可以从那一千万里扣，或者我给你写借条，我以后一定还你！”
他语无伦次，仰着头，那双被陆廷深评价为“像他”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绝望的哀求，与白涵照片里那种岁月静好的温柔，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
陆廷深低头，看着被攥出褶皱的昂贵西装袖口，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他的目光从江屿失态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他因为用力而泛白的手指上。
眼神，冰冷而残酷。
“放手。”
他吐出两个字。
江屿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了手。
陆廷深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仿佛在掸去什么不洁的东西。
“我记得我说过，”他抬眸，视线重新锁住江屿，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你的世界里，只需要有我。”
“可是……没有可是。”
陆廷深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契约第二条，断绝与过去所有人的联系。
包括你的母亲。”
江屿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至于手术费，”陆廷深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嘲弄，“一个将死之人，何必再浪费资源。”
他说完，不再看江屿一眼，径首越过他，向别墅内走去。
江屿站在原地，看着他冷漠决绝的背影，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冻结。
耳边，是医院护士焦急的催促；眼前，是陆廷深毫不留情的背影。
世界，在他脚下寸寸碎裂。
他那点可怜的、试图保留尊严的交易心理，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成齑粉。
原来，在这场不对等的关系里，他连为至亲求救的资格，都没有。
